朱伊伊沒心思回應他的辯解,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心底即將問出的那個問題上。她沒來由地緊張,一緊張,轉杯口的手指也跟著加速,軟嫩面板已經被磨出紅痕,屏息問:“那天你是不是開走後又回來了,車停在路燈邊,去巷子口買了一斤柿餅?”
螢幕對面的人靜默一陣。
稍後,鄒楠困惑的話音徐徐傳來:“柿餅?我沒有啊。”
抵住杯口的手指一滑。
茶水間的門開了又關,身邊的同事來來去去,有人奇怪地看了眼失神的朱伊伊,聳聳肩,走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朱伊伊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感受不到,全世界都彷彿成了身外物,耳廓裡回蕩著鄒楠的那句話。
沒有。
他說沒有。
那晚的人不是鄒楠。
懸在頭頂的一把劍根本沒有消失,它只是藏了起來,等待一個時機猝不及防地砸下來,就像現在,直直劈在天靈蓋,敲得人頭暈目眩。朱伊伊一手扶穩吧臺,另一隻手死死抓住手機才沒使得掉落,她略顯空洞虛焦的眼神,露出幾分迷茫,一個人沉浸在了思緒裡,自言自語般:“那會是誰……”
不知道誰關門重了些,砰的一聲響,拉回朱伊伊飄遠的神智,望著仍撥通的電話,卻沒了聊天的興致,草草地說句“再見”便結束通話電話。
心底亂糟糟的。
這種被人時時刻刻盯著、關注著的感覺很不好受,喉嚨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遏制住,一點點擠壓著喘息的空隙。
朱伊伊埋首,盯著泡著花茶的杯子看。
一汪水液微微晃動時,浮葉散開,露出清澈杯底。
……
傍晚下班時,天地都暗了下來。
淩麥戴上帽子,手套,口罩,全副武裝抵抗風雪侵襲,要走,扭頭一看,朱伊伊還在工位上坐著。以為她是煩心app的事兒,寬慰幾句:“別想啦,明日事明日畢,咱們只是打工人,又不是賣身為奴。”
“你先走吧,”朱伊伊頓了頓,“我再等等。”
“等啥?”
“等一個猜測。”朱伊伊對上淩麥懵懵的眼神,兀自扯了扯唇角,推著她往外,“回家小心。”
“那拜拜啦。”淩麥把自己裹成了一個不倒翁,艱難地出了部門。
部門裡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朱伊伊仍坐在工位裡,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漫無目的地劃拉著螢幕,滑到微信,點進去,開啟備注為“男朋友”的對話方塊,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戳著打字,刪刪改改,最後只發了一個字過去。
[在?]
今天有高層例會,看時間,賀紳還在主持會議,一時半會兒回不了訊息。朱伊伊闔上眼,思考到底要不要對自己無端的猜測付諸行動。
嗡嗡,手機震動,訊息回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嗯。]
朱伊伊眯開一條縫,沒動,就這麼盯著。仔細想來,分手以後,除賀紳父親去世那回,他每一次的回複都特別快。
彷彿只要她需要,他能時刻待命,一分一秒都不遲。
可以前不是這樣。
戀愛時的賀紳雖然事事周全、樣樣體貼,她生病發燒一個電話就能喊回工作出差的他。但朱伊伊能感受得到,賀紳不是愛她,是在學著“愛她”。
賀紳的感情有範圍,有限定,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都充滿了程式化、公式化,天下的好男人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全世界的好伴侶是什麼樣的他就學著什麼樣,所有的寵溺與呵護都在那個“剛剛好”的尺度裡。
別人不是例外,朱伊伊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