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眈摸了摸臉頰上的淚,一時分不清,這模糊的視線,是她的,還是周聞時的。
通感,會連通他們的悲傷嗎?
還是說,他們的心,已經不知不覺,開始了緩慢的糾纏呢?
沈明眈不知道。
周聞時任由眼淚流淌。
他很久很久都沒有哭過了,他早在父母死亡的時候就把眼淚流幹了。
他記得父親冰冷的臉,記得母親僵硬的身體,更記得握在那雙手裡的、沾滿塵土和血跡的助聽器。
他從此再也不戴助聽器了。
但他沒告訴沈明眈。
她太善良、太柔軟了,即使表面大大咧咧又開朗,內心卻很敏感,任何的感受在她的心裡,都會被放大好幾倍。
周聞時不希望沈明眈共情他的罪過。
所以,他也不會告訴沈明眈,其實他經常出現幻覺、經常反胃惡心。
但是——周聞時忽然想起來,這陣子他好像都沒有幻視,也很少反胃。
他的眼裡浮現出沈明眈的樣子,從那些照片和影片裡拼湊出的沈明眈的樣子。
“砰!砰砰...”
寂靜的夜裡,一個聾人的耳朵裡,怎麼會響起了心跳聲?
過激的心跳,又是為誰而動?
周聞時不敢回答,卻鬼使神差的,點開了沈明眈的賬號作品。
沈明眈已經關閉了通感,所以,也許現在他可以、稍稍窺探幾分。
半輪月亮羞答答躲在雲的身後,皎白的光暈卻擋也擋不住,悄悄照進兩扇窗。
沈明眈頂著微微腫起的眼睛,坐在書桌前靜靜思考。
她睡了一覺清醒了很多,悲傷的情緒也淡化了不少,已經可以冷靜地看待這些事了。
手機裡擺著她在富香街的影片,她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裡聽起來很無助。
沈明眈反複思考自己昨天的遭遇,在內心複盤了好幾遍:她以前也不會時時刻刻遇到好心人,也不會每次都能準確找到目的地,但她從來不會像昨天一樣無助不安。
究其根本,是因為富香街沒有盲道。
沒有盲道,對盲人來說,就像普通人走夜路沒有路燈,只能兩眼一抹黑,隨時可能走偏走錯,甚至受傷。
沈明眈又想起那個“黑粉”扭曲的、激烈的控訴。必須承認,她的做法很令人生氣,沈明眈不會原諒她,但也不想苛責她,畢竟拋卻那些偏激的言辭,她想控訴的,也不過是自己生活的不便。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富香街沒有盲道。
也許即使有了盲道,他們的生活還是會遭受其他各種各樣的難題,但至少,給了盲人一個融入世界的機會與通道。
沈明眈接著想到周聞時,想起他的悲慘遭遇,想起他們最開始失去聽力和視力時如出一轍的崩潰與絕望。
沈明眈數著自己日漸增加的粉絲量——她決定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