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澤州說,“不用,她父母已經不在了,如果您想見我就帶她回來一趟,不見的話也不要去打擾她。”
嚴明華臉色肉眼可見沉下來,“我一直覺得你沉穩知道輕重,這些年來你的事從沒多插手過,但你也該清楚,你的妻子不說出身高門大戶,好歹也要是書香門第。
對方無父無母我很同情,也可以當成做慈善給予資助,甚至能接受你一時興起的喜歡,只是我的底線也很清楚,你不要妄想把人領進家門,否則我只當白生養你一場。”
裴澤州一字一句聽的清楚,末了點頭,“那就不見,您舒心她也省得惴惴不安,以後兩邊互不打擾。”
“粥兒!我不是同你商量,你也不要一意孤行。”
裴澤州乳名粥粥,小時候嚴明華常抱著他粥兒粥兒地哄,自上學後這稱呼就不怎麼聽過了,乍一入耳還有些不習慣。
“我明白,我的態度已經告訴您了,有什麼不滿您盡可以宣洩,只是不要越過我去找她。”
他重新起身,頷首告別,“謝謝您的慶生宴,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
說完,轉身邁步堅定離去。
嚴明華動怒砸碎一個杯子,瓷片四濺,茶水連同茶葉髒汙皮鞋,迸起的碎瓷擦過手背,裴澤州面無表情,步伐沒有絲毫停頓。
“你不要忘了!”嚴明華氣到胸口喘息,眼見她要說出什麼難以收場的話,裴沁雪急忙打斷。
“媽!您坐下別氣,我去勸勸哥,又不是什麼大事,對那群親戚您都能笑臉相迎,到哥頭上怎麼就沒耐心了。”
她的話令嚴明華稍恢複些理智,望著門口那道沉默站立的背影,終是把到了嘴邊的質問又咽回去,失神抬了抬手讓傭人把地上打掃幹淨。
裴澤州背影□□筆直,外面夜色濃重,裡間燈光在門邊傾瀉一片,他站在明暗交界處半邊臉孔晦暗不明。
母親沒說出口的話已如利箭貫穿胸口,時隔那麼多年早沒有第一次那樣大的殺傷,但也做不到坦然面對,像陳年舊疾重新被撕開疤痕,面上看著似乎癒合,一團錦簇,實際上底下早已腐爛不堪。
完整的話他聽過,在監護室裡,躺在病床上如廢人,翻身都做不到,驟然聽聞噩耗一心只想賠罪,母親那時就站在床邊冷眼看他,用冷漠譏諷的口吻說“你不要忘了,若不是你一身反骨不服管教,你爸爸不會終日憂心忡忡病情加重。”
她那時落下淚來,還是忍不住怪他,“父母是你的仇人嗎?我們只想讓你走上正途,你為什麼偏要一意孤行,把自己害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爸爸到死都不安心!”
後來大概也還說了些別的,他只把最後一句記得清楚,“你有什麼資格尋死覓活,你最好盡快站起來,人死了家業再守不住,你就是死又有什麼顏面去見他。”
裴澤州那時才明白,罪人是無法以死謝罪的。
死無法謝罪,痛苦地活才能。
停下的腳步複又邁開,身影融入夜色時,他在想母親說的都對,實在不該有多餘的痴想,他只是有些貪戀家的溫馨,有個人陪在身邊會讓他覺得不那麼孤單。
他其實不喜歡過生日,因為每年都是如此,虛偽應對,滿心壓抑,像個提線木偶。
裴沁雪跟在身後追出來,出了院子才算把人攔下,“哥,媽媽只是突然聽到這種訊息太震驚了,你總要給她時間適應的。而且你明知她肯定會不高興,瞞著就算了,非要說出來。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總之你別怪她,當年說那些話,她也一直自責,剛剛是口不擇言。”
裴澤州已經將情緒收斂幹淨,聲音平和沉穩,“我知道,你回去陪陪她吧。”
裴沁雪“哦”一聲,走了兩步實在不放心,拐回來叮囑,“下個月奶奶過壽,那些人做的再過分在奶奶眼裡總是血親,她老人家這些年一直想勸和,媽媽也是顧忌這個才不想鬧得太難看,雖然每次家宴不給好臉色的都是我,但你才是真有打算要和那些人斷開,這點心思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哥,聽我一句勸,再忍忍,至少奶奶在世時不要讓她操這份心。”
“你能一直這麼懂事,那些人也算不得什麼了。”這話是真心,裴沁雪一貫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難得有這麼操心思慮的時候。
穩重也就能維持這麼一會兒,裴沁雪好奇問起,“你上次在黃映那裡吃了閉門羹,想好另送什麼壽禮了嗎?跟我通通氣,省的我自己沒頭緒幹想。”
“還是那副八仙賀壽的屏風,黃映答應接下了。”裴澤州說。
“啊?田助理當初苦哈哈說黃映多難啃,一點緩和不留,我還跟室友抱怨過,怎麼就答應了?”
裴澤州松緩的神色重新蒙上層陰霾,腦海中電光火石抓住些什麼,沉默好一會兒才問,“室友都在嗎。”
裴沁雪沒想到他會關心這個,思索了下說,“在啊,那天下雨,宗淮不知道跑去哪鬼混,我在宿舍等車來接,徐玲喜歡拉著李念微打聽這些,南晚吟剛從圖書館回來,傘都沒有,淋的比我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