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大了,”蘇知靄感嘆了一句,又繼續說道,“母後不可能永遠霸佔著這個位置,早晚有一天是要交給你的,與其等你我母子之間嫌隙越來越大,哀家還不如順勢放手。”
霍邈聽了也不惺惺作態,只問:“母後真要放權給朕?”
蘇知靄點頭:“但在此之前,哀家不能再放任賈安,所以賈安是一定要除的。”
“母後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直接殺了他,你在心裡豈不怨恨哀家?”蘇知靄笑著說道,“總要讓事情明明白白的。”
霍邈不自覺地轉開了目光,又有些不知所措,最後落到一碟小菜上面。
“朕……並不會如此。”
蘇知靄俯身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霍邈低下了頭,像是一隻落了水的小狗。
“朕沒懷疑過母後,”他頓了頓,“也沒懷疑過母後殺了吳氏。”
蘇知靄道:“禁苑裡住著憋悶,哀家已經讓小雙它們去收拾東西了,等妥當之後,哀家便出宮修養,往後這天下,就交給你了。”
霍邈張了張嘴:“母後……”
雖然蘇知靄在他出生時就把他扔了,雖然這兩年母子漸有分歧,但霍邈並不是是非不分的孩子,他不會忘記甫登基之初,那些藩王看他們孤兒寡母,便紛紛舉兵來洛安,他那個時候才七八歲大,若不是蘇知靄一力撐起重擔,主持大局,穩住了局勢,他早就被人趕下了皇位。
“哀家知道你怨恨哀家把你扔了,是,哀家那個時候是過於沖動,與先帝之間的事,本不該遷怒到才出生的你身上,但哀家那會兒還年輕,若放到現在,哀家不會再如此做。”蘇知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你要怨也是無可厚非,要怨就怨吧。”
霍邈摳了一下手心。
母殺子雖然不如父殺子常見,但也不是沒有,若蘇知靄真的對他毫無感情,恐怕也已經動手了,萬不會這樣平平穩穩就將大權讓渡給他。
霍邈記得清楚,十歲那年,他生了一場重病,連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宗室也已經挑了合適的孩子備選,是蘇知靄日夜陪在他身邊照顧他。
有一次他迷迷糊糊醒來,便看見蘇知靄跪坐在床腳,把他那一雙因病而冰冷的腳放到身上捂著,她看著他的腳又哭得厲害,摸著已經凍壞了的那兩根腳趾,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這孩子已經夠可憐了,就不要再把他從我身邊收走了,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要他,要罰就罰我,哪怕讓我天打雷劈,讓我去死,做壞事的是我,不要再讓他受苦了……”
他從來沒見到蘇知靄那樣哭過,人前沒有,在他面前也沒有。
人都會犯錯的,母後那個時候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她還很小。
霍邈默默地原諒了母親。
只是從來沒說出來。
既原諒,也有恃無恐。
所以如今才敢與蘇知靄對著幹幾回。
“母後。”霍邈忽然開口幹巴巴地叫了她一聲,
蘇知靄等了他半天都不見他說話,不由奇怪地望著他。
“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事,”霍邈的喉間忽然哽咽了一下,不過他沒讓蘇知靄發現,“以後每年,還是回宮裡住上一陣子。”
蘇知靄愣住。
少年還略顯青澀的臉龐紅了紅,又小聲問道:“可以嗎?”
蘇知靄的鼻尖一下子酸澀起來,趁著淚水還沒湧出來之前,她點頭吐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