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還是個不被待見的皇子,一次宮宴時,他見到了陪在壽寧大長公主身邊的她。
如同一朵雪地裡綻開的牡丹,雖然還很年幼,卻氣勢淩人,只消一眼便能讓人驚心動魄,就連他那些兄弟們,也紛紛去討好她。
但她面對這些龍戲鳳孫們的殷勤,也只是淡淡應對,絲毫不當回事。
他只能在人群裡遠遠看著,壽寧大長公主身份尊貴,座次自然靠前,而他卻被安排在極為後面的地方。
連被她眼角餘光掃過的機會都沒有。
後來宴散,離席之後,他有意無意又在宮道上見到了她。
或者不能說是見到,因為她已與壽寧大長公主坐入輦車之中,四周皆是密不透風,他根本看不見她。
彷彿是鬼使神差一般,他趁著輦車還沒走,竟跪到了旁邊去,朗聲道:“孫兒玄琚,給姑祖母請安。”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但毫無懸唸的是,輦車厚重的簾子並沒有開啟,裡面傳來女孩的笑聲,好在並非是嘲諷,聽在耳中只有純粹與愉悅,她與壽寧大長公主說著什麼,但就算他窮盡所有耳力,都不能聽清。
可是他仍舊盯著那道華麗的簾帳,心中長出一根弱小的藤蔓,急切地希望能仔仔細細看她一眼,就和他的那些兄弟一般。
而壽寧大長公主則在裡面道:“好孩子,快起來罷,這麼冷的天兒趕緊回去暖和暖和,別在這兒吹風了。”
她們沒有給他機會。
接下來他的記憶又模糊起來,只能記得輦車過去,仿若一場無痕的夢。
幼年時的驚鴻一瞥,她怕是根本不會對他有所印象,也只有他將其如珍寶一般留於心底,反複咀嚼,再自己吞嚥下所有喜悅與苦澀。
他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卑微,包括蘇知靄自己。
他從未想過折下這朵牡丹,他連見她一面都極為艱難,而她也不可能對他分外賞光。
直到蘇家決定扶持他,那根他自己以為早已枯萎的藤蔓又開始死而複生,霍玄琚向蘇家提出想求娶蘇知靄。
蘇家立刻就答應了。
那些未曾宣之於口的欽慕最終一半化為鋪天蓋地的紅燭喜帳,一半繼續被他藏於心中,慢慢凝結成那一個冬夜裡他最迫切的渴望,他記得他想見她。
不過是幾息之間,他的心緒便已經轉了幾個來回,又很快收斂起來。
“姝兒,”他繼續敲門,“你是不是生朕的氣了?”
裡面沒有響動,但是門依舊紋絲不動。
霍玄琚握著的掌心中漸漸滲出冷汗,黏黏膩膩的,那一雙極靡麗的鳳眸此刻卻有些失神:“是你讓朕去的。”
“陛下本來就該去陪皇後娘娘,”她的聲音幽幽傳來,“只是妾自己……若是沒有入宮就好了。”
他一時氣滯,忽然想起那個被他派去別處的陸庭。
若是她沒有入宮,那麼此刻她還是陸庭的妻子,還留在洛安等他回家。
心頭一股無名火升起,他脫口而出道:“原來你是思念陸庭了。”
話音才落,隔著一道門,霍玄琚似是是聽見了她抽泣了一聲。
她哭了?
他的手一下子攥得死死的。
她連門都不願意開啟見他一面,可心底裡卻仍默默想念著陸庭,一個她從來就不應該惦念的人。
難道她覺得陸庭就不會負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