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玉言,一錘定音。
得到了這個一直想知道的答案,盛逢朔卻並未感覺到輕松,他只覺自己像是一塊石子被投入海中,不知何時才能抵達盡頭。
他向霍玄琚告退。
霍玄琚看著他腳步虛浮地走出了殿門。
賈安乖絕,並沒有帶其他人入內,而是隻有自己進來服侍。
果然,霍玄琚沉思良久,一直到殿內爐香燃盡,賈安去添香丸,才聽他道:“你陪朕去一趟蘭林殿。”
“噯,”賈安連連點頭,“陛下是該去看看白昭容了。”
自從那晚白姝從嘉德殿氣沖沖離開,霍玄琚便沒有再見過她,她也沒再來請霍玄琚,兩人像是故意賭氣似的。
賈安明白,這兩人還沒到頭呢!
他才不管白昭容到底是誰,皇帝說她是誰她就是誰,任憑她是誰都改變不了皇帝喜歡她,或許是愛她,而他只需要跟著皇帝的心思走就夠了。
就像當初皇帝還是皇子時,他也攛掇著皇帝與小宮女還有小侍衛玩在一起,只要主子高興,其他一切都與他無關。
賈安這回也沒派人先去蘭林殿知會一聲,只陪著霍玄琚徑直過去。
灼熱的日光狡詐地鑽過大片濃密的樹蔭,在地上留下點點金色的光斑,與隱藏在樹上的蟬一唱一和,彷彿在將人恐嚇入蔭蔽處,不得動彈,否則便要被日頭啃食殆盡。
蘭林殿內,一角開啟著的花窗前,蘇知靄正與令娥坐在鏡臺前。
簷下掛著長長的竹簾,使得陽光難以照射進來,殿內自然陰涼舒爽,然而蟬鳴卻越過花窗一陣一陣地往人腦子裡鑽,即便不見日光,依舊使人感到焦灼。
“昭容,今日就到這裡吧?”令娥搖著一把扇子,輕輕地對蘇知靄說著什麼,“若再這樣下去,昭容的眼睛恐怕就……”
只見大白日裡,在明亮的窗邊,蘇知靄與鏡臺之間擺放著一座兩枝的燭臺,上面的蠟燭正在燃燒著。
蘇知靄還沒說話,就已經先咳了兩聲,一時眼睛更加難受,倒又燻出了兩滴眼淚,她一面拭淚,一面又去端詳銅鏡中的自己。
一雙眼睛可以看出紅腫,就像是哭過一樣。
霍玄琚一臉幾日都沒有來過蘭林殿,她與他也沒再見過面,但是他總有一天是要來的,並且這一日不會很久遠。
若是以前,她定要再跑到嘉德殿與他去吵一架才算完事,但如今不會了,其實越吵就是她心裡越是有他,如今她已經不緊著他了,更不如讓他自己低頭服軟的好。
只是戲是要做足的。
蘇知靄原本便打算好了等霍玄琚一來,便給他看自己那雙哭腫了的眼睛,但她試了幾回,發現實在是哭不出來,心就像是一段枯木似的,無論怎麼砸都沒有反應。
在最後一次嘗試卻笑了出來之後,蘇知靄便果斷決定放棄。
上回喬蓉送過來的那些劣等蠟燭,她讓令娥悄悄留了幾根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眼下正好用得上了。
點了這蠟燭一燻,不一會兒眼睛便開始酸澀,繼而眼淚就來了,也就又紅又腫了,一日裡便很難消下去。
蘇知靄是算著平日裡他來的時辰之前燻的,若是入了夜還沒動靜,她才用冰敷了眼睛消腫,雖說也不好受,可總歸只有這麼幾日。
若他真的長久不來,那她也不會繼續用這個傻辦法,自然是另外想法子。
蘇知靄拿過令娥手上的扇子,往蠟燭上輕輕扇了扇,讓那股嗆人的味道更過來一些,眼睛也更澀澀癢癢的,她道:“無妨,反正都燻了,不做足了反而是吃了苦又沒效果。”
令娥點點頭剛要說話,卻聽外邊有人來報:“陛下快到蘭林殿了。”
兩人冷不丁被唬了一跳,蘇知靄動作迅速,立刻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又使勁揉了兩下眼睛,令娥也連忙把蠟燭放到一旁的箱籠中鎖起來。
“怎麼今日這麼早……”蘇知靄皺眉抱怨了一句,快步往內殿走去,“賈安也不派人來通報一聲,人都快到了才說……”
她在自己寢宮中平時也不看重什麼錦衣華服,只穿家常穿的衣裳,加之天氣炎熱便穿得更為單薄,此時走入內殿往床榻上一躺,倒真像是一直睡在那裡的。
令娥又急急跟上來,在蘇知靄抬手之前把她發髻上的簪子都拔下來,只剩一根鬆鬆挽著頭發的,兩人才不約而同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