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她同為公主,本不必受這些苦。”付清衣將她扶起來,冷哼一聲,壓低了聲音,“得了,她什麼人我還不瞭解,肯定是她欺負你,對不對?”
三公主是皇後的女兒,也是最受皇帝疼的一個女兒,自幼被嬌慣出了一身的脾氣,死在她宮裡的人不計其數。他這樣口無遮攔,還真是膽大包天。
宋聞薰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繃住,柔聲道:“……嗯。”
“別管她。”付清衣遞給她一隻手,慢慢扶她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那位姐姐雖受寵愛,但脾氣大得能上天。你別跪了,我這就幫你去和陛下求情。”
宋聞薰一怔,推脫道:“不必……”
付清衣朝她眨了眨眼,很默契地笑道:“放心,保證不讓你那位三姐姐知道。”
陽光金粉一樣灑了他滿身,他在樹影中朝她招手,極亮的一雙眼睛,神采飛揚。宋聞薰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視著他遠去。
也許是瞧她可憐,付清衣只要進宮便會偷偷來找她。一來二去,二人逐漸熟悉了不少,付清衣給她帶宮外的點心,講瓦肆間的趣事,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塞給她玩兒,極力逗得宋聞薰在他面前露出一點真心的笑意。
隨著長大,宋聞薰依舊是容易被忽略的公主,一天比一天沉斂,而付清衣已經成為了最受器重的少年將才,未來的大將軍,少年得意,疏狂不羈。
三公主喜歡他的臉,太子也有意撮合他們,能把付清衣招攬成太子黨,皇位幾乎是穩穩當當在手。
三公主想要的東西沒有不到手的,除了付清衣。她頻繁召付清衣進宮,換著花樣找他去打馬球、賞花、聽曲……這些活動都是以宮廷集會的名義展開,連宋聞薰也會來。
這一日的馬球賽,宋聞薰與他們撞上了,她隔著幾米遠遙遙看他們一眼,然後垂下頭輕輕喚一聲見過三姐姐與付公子。
三公主宋景秀看了半天,終於認出這是自己那個六妹妹,宋聞薰這幾年愈發沒意思,不管是搶她東西、罰她下跪還是推她落水,她都沒有反應,簡直毫無骨氣,弄得宋景秀連欺負人的快樂都沒有,也懶得再捉弄她。
她沒太在意宋聞薰,只一把抓住付清衣的胳膊,命令道:“這局馬球賽你得跟我,不然我贏不了哥哥。”
付清衣討厭束縛,他被召進宮拘著,早就不爽了,這下立刻皺了眉,不太客氣地把宋景秀的手薅下來,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點兒挑釁:“公主的手應該握著馬球杆。”
宋景秀的臉色沉下來,從來沒人敢拒絕她,她盯著付清衣,道:“如果本宮非要抓著你呢?”
付清衣眉毛微抬,當著她的面把手中的馬球杆遠遠地扔出去,不偏不倚地擦著遠處太子的肩膀飛過去,太子一怔,轉頭看過來,就見自己的妹妹一臉怒氣,他曉得妹妹的脾氣,眼下並不能得罪付家,於是走過來打圓場:“舍妹頑劣,付小將軍見笑了。”
宋景秀氣得臉都紅了,她並不肯輕易罷休,一定要付清衣作陪。付清衣也不再兜圈子,他冷淡又嘲諷地看著宋景秀,問:“如果臣就是不願呢?”
“放肆!”宋景秀氣得顧不上公主的儀態,指著他叫道,“我要去告訴父皇和母後!你以下犯上,我要叫母後罰你!”
“三姐姐。”
一道柔美的嗓音突然插進來,居然是一直謹小慎微的宋聞薰,所有人都是一愣,齊刷刷朝她看來。
宋聞薰面不改色,彎起眼睛溫柔笑道:“三姐姐金尊玉貴,何須與有眼無珠的粗野武夫計較,以三姐姐的風姿,場上多的是搶著與三姐姐一同比賽的公子。”
她這麼一誇,宋景秀雖然餘怒未消,但嘴角已經開始上揚:“這是自然。”
宋聞薰微笑,施施然走到場中,對在場的其他公子頷首,聲音不大,卻正好能讓所有人聽見:“三公主想要一個與她一起比賽的人,願意的公子不妨比試一場,勝者才有資格站在公主身側。”
那可是三公主,皇上與皇後的掌上明珠,若能得了她青眼,將來必然仕途通達,榮耀加身。一時間那些世家公子們紛紛摩拳擦掌,戰成一團。
此舉極大地取悅了宋景秀,她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一時間注意力被場上的比賽吸引,瞥了一眼油鹽不進的付清衣,冷哼一聲,不再糾纏,轉頭走了。
宋聞薰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剛要離開,被太子叫住。
太子從小就討厭這個妹妹,她的眼睛太黑,有某種他不喜歡的東西,他直覺地排斥她,之前把她關進冷宮,她出來後發瘋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今天她雖解了圍,但這種反常的舉動還是令他警惕。
太子陰沉地打量著她與付清衣:“六妹妹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
付清衣皺起眉,上前一步剛想替她說話,就見宋聞薰反射般連退幾步,與他拉開很遠的距離。
宋聞薰不看他,只是看著太子,平靜地回答:“三姐姐心情不好就會拿我出氣。”
這倒也說得通,要不是為了自保,她哪兒來的膽子插嘴。太子收回目光,不再關注她。
宋聞薰轉頭,這才與付清衣對上視線,付清衣朝她作了個“謝謝”的口型,宋聞薰的眸子溫涼如水,目光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兒就剋制地移開,不言不語,轉身走入無邊的宮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