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蘭有他的想法:隊上有兩個多月沒見面星兒了,大家也都知道庫房裡有麥子,斷不了有人抱怨伙食差,甚至還有懷疑被隊幹部私吞了的。
讓大家坐坐實實吃一頓,解解饞,然後再宣佈收縮口糧。
這樣,大家都知道了麥子的去向,也就不疑心疑鬼的了。
食堂裡又恢復了三個打飯口。人們排起長蛇陣,等著領一碗香噴噴的蔥花打滷麵條。
飢餓了一春的人們,又吃上了白麵條,嗓子眼裡就彷彿有隻小手一樣,麵條剛一送進嘴裡,就被拽進肚子裡。一碗麵條,三口五口就吃淨。然後再排隊領下一碗。
王大肚排了三次隊,吃了三海碗麵條了,還不飽。見有人投來厭惡的目光,沒好意思再去排隊。坐在西廂房裡用筷子敲著碗邊兒等。
他想等大家都吃飽了,如果有剩面,再來兩碗;沒剩面,就喝兩碗麵湯。反正今天管飽,說什麼也要把肚子填滿。
他飯量大,隊上特別照顧,仍然允許他用海碗盛飯,一頓一碗;別人兩個小窩頭,他可以拿四個,比別人多著一倍。
他知道這是隊長對他特殊照顧,但這對可以裝一扁擔兩扁擔鉤子饅頭的大肚子來說,實在差的沒邊沒沿兒,吃了與沒吃一個樣,肚子依然“咕咕”叫。
一個春天,除了打了十天坯和打了一天夯,吃了十一天飽飯外,他沒一天不是在飢餓中度過的。大肚子下去了三分之一還多。過去的衣裳,都肥的穿不得了。
等到最後,王大肚並沒有等上面條。普奶奶見他還沒飽,又沒麵條可下了,經過大師傅同意,給他做了兩海碗疙瘩。他大口小口吃淨,又喝了兩碗麵湯,才有了些許飽的感覺。
吃完麵條後,隊長宣佈了一條決意:“從今以後,食堂裡一天三頓玉米麵粥,一人一碗。大家可以尋野菜或者別的食物,拿到伙房裡來蒸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地裡的形勢大家看到了,一冬一春沒有雪雨,小麥絕收已成定局。春苗也擰著繩兒,秋收還看不出來。咱要細水長流,爭取每天都見著糧食粒兒。”
但他還是沒敢交實底兒:庫裡只剩了一千多斤玉米,到秋裡還有六個多月,要是白頭髮老奶奶不再救濟,光吃粥也不夠。
社員們心裡雖然不痛快,但各隊的情況大家都有所聞:有的生產隊一春都沒蒸過糧食乾糧,有的粥稀的掛不住碗。
相比較起來,全王店村就數十一隊的伙食強。知足了吧!大饑荒來了,十一隊有碗像樣的玉米麵粥就已經不錯了。
“隊長英明啊!”有人翹著大拇指說:“減伙食了,讓大家吃頓管飽的面飯,這滋味兒,聽著‘咕咕’叫的肚子回憶去吧!”
就在十一隊的大人孩子心滿意足,兩手抱著撐的圓鼓鼓的肚子回去後,十二隊的隊長王貴仲走進了隊部。
十二隊與十一隊是鄰隊,衚衕挨衚衕。十二隊也是姓王的多,與十一隊的王姓二百五十年前是一個老祖宗。
春節互相拜年,紅、白大事互相幫忙。所以,除了生產隊不同外,大家還都在心裡認為是一大家子。
普奶奶見了忙打招呼:“是貴仲啊,吃了沒有?”
普奶奶丈夫叫王廷普,比王貴仲大著兩輩兒,王貴仲應該喊奶奶。
“吃了沒有?”這原本是句客套話,可聽在王貴仲耳朵裡,真如萬枚鋼針一樣,扎得渾身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