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絳薇舉起手臂,藏於衣袖下的雙手指尖交疊,額頭輕觸隔著衣袖的指尖,俯身行禮。李凡浠的眉毛微動,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深。
規規矩矩的行禮完後,李絳薇才回道:“求學之心本不該分高低貴賤、男女之別,更無須介懷服飾等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赤誠。”
李絳薇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回話,讓李凡浠另眼相看。他撫著花白長鬚,點頭笑道:“連求學都要假做男子打扮,還未科考氣勢就落了下乘。老朽喜歡你正視女子身份的態度。”
“時代所困,一些女子若不做男子打扮,恐怕連學習的機會都不曾有。夫子不該過於苛責。假以時日,女子出仕的人數漸長,讀書之風盛行。做男子打扮的姑娘們,也會逐漸少起來。”
“你倒是有兼濟天下的心。”
“夫子高看,學生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坊間傳言,安遠伯府四小姐體弱多病,不曾同家中姊妹讀族中女學。可方才所言,不像是無知之輩。”
“雖體弱無法前去女學,空閒時常在家中讀書解乏。”
“原是如此,聽你這一番話,老朽相信《海外迷蹤》這書確實出自你手。”
李絳薇一怔,微微低頭,謙虛道:“不過是拙劣的玩笑之作,還請夫子莫要見笑。”
“既然見到你,有些事需同你說道說道。”
“夫子請講。”
“實不相瞞,老朽是看在《海外迷蹤》的份上,才來竹音館相見。不曾想過,此文的作者竟是李四小姐。李四小姐的才學與外頭傳言,相距甚遠。”
李凡浠撫著白鬚後笑道:“李四小姐的文章全靠故事的靈氣撐著。文章過長,容易磨滅靈氣。繼續往下寫,恐有狗尾續貂之嫌。”
李絳薇沉吟不語。
原本一時興起開的文章,隱隱有些難以寫下去的地方。好在初期的大綱寫的詳細,就算沒了想法,按著大綱走也能將故事寫完。
她比誰都清楚,沒有想法的根本原因,還是筆力不足。文字不足以描述她腦海中的場面。
李絳薇朝著李凡浠屈身鞠躬,道:“謝老師的指點。”
“老朽從文中看出,李四小姐非常想把事情寫盡。初次寫文,不必操之過急。可以將枝蔓盡數砍去,只留主線。先完成一篇,再言提升。”
“夫子所言極是。”
李凡浠再摸鬍鬚,感慨道:“當年老朽也曾走過名山大川,也曾見過濤濤海浪。你一位足不出戶的閨中小姐,又是如何寫出這海外故事?”
“不過是杜撰罷了。”
“李四小姐隨意杜撰,不怕他人的指摘?”
“能得到批評本就是榮幸。知道自己的弱點,去提升去克服,才能在未來寫出一篇好文章來。若是因為害怕,而畏畏縮縮,不敢親自去寫。致使自己連錯處弱點都一無所知,談何成長?親自去寫,才是提高的根本。”
李凡浠贊同的點了點頭,道:“杜撰的故事要想寫的靈動,多是真假攙和。不知李四小姐都看過些什麼書?或是......”
花白眉毛下的深色眸子,忽然銳利起來,李絳薇藏在袖中的雙手不禁握拳捏緊。只聽李凡浠說道:“你究竟師從何人?”
李絳薇的恬靜一笑,淡淡的回道:“空閒之時,常讀雜書。雖沒有緣分見過壯麗河山。也曾在山河圖錄之中,窺探皮毛。”
“李四小姐不說這話,老朽或許還能相信一二。”李凡浠失望的搖頭道:“李四姑娘所行之禮,並非一般女學教授,而是學門之禮。既然無師長教授,又是從何習來?”
李絳薇的瞳孔放大,很快又恢復原狀。
“具老朽所知,學門之禮已不盛行。如今學生見面問候,多是以揖禮代之。大部分學堂書院早就不用這禮,唯有幾間書塾仍有遺留。”
李絳薇暗道不好,自己身體下意識的行為,竟然捅了簍子。她無法說出師承何處,更何況她的師父連人類都不是!
看來下次行禮,要先讀讀史書了......
李絳薇佯裝淡定,仍舊笑道:“謝夫子誇獎了。”
“倒是不知哪本雜書中,會有此禮的記載?況且李四小姐的動作,只看文字描述,應是做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