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使節驛館,我將此事告知沐清淺。他正倚在窗邊把玩夜光杯,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來得正好。如此一來,待她誕下王子,龜茲的王位便有了新變數。阿依娜在龜茲的地位將無可撼動,而我們的棋局......”他抬眼望向窗外的月色,眸光深邃如淵,“也該落下一步妙子了。”
燭火搖曳間,他眼底的算計與野心昭然若揭,而我望著他的側臉,突然意識到,這場權謀的棋局,才剛剛拉開序幕。
晨霧未散時,沐清淺又一次踏入龜茲王宮。老國王枯瘦的手指攥著羊皮地圖,渾濁的眼珠裡先是閃過驚怒,繼而被野心燒得發亮。
沐清淺聲音溫潤:“龜茲王可知,月氏如今三面臨敵?鄯善的鐵騎、高昌的箭矢,如果再加龜茲精銳……”
老國王撚著銀白鬍須的手頓住,榻前香爐升起的青煙模糊了他皺紋裡的算計。當他重重拍案應允出兵時,城外的胡楊林突然捲起一陣狂風,沙礫撲在城牆上,發出細碎的哀鳴。
沐清淺從龜茲王的寢宮出來時,指尖沾著龍涎香的餘韻。我靠在廊柱旁,看他慢條斯理地用絲帕擦拭手指。
“龜茲王答應了?”我撚起他袖口一片草屑。
“不過添了把火。”夜風掀起他的發絲。
沐清淺望著龜茲王城郊野上綿延的營帳輕笑,我想起他案頭堆積的西域輿圖,那些用硃砂標記的城池、山脈,此刻都成了他棋盤上的棄子。
與此同時,多情山莊的信鴿銜來密函。
沐清淺展開信,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該回中原了。”
駝隊啟程那日,龜茲的十萬鐵騎正朝著月氏邊境進發,揚塵蔽日。阿依娜站在城頭目送我們,她腹中的孩子已顯露出輪廓,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卻掩不住她眼底的迷茫與不安。
歸程的駝鈴驚起沙丘上的蠍子。中原的秋意漫過玉門關時,西域的戰局正如沐清淺在沙盤上推演的那般展開。
月氏的彎刀終究敵不過鄯善的鐵騎、高昌的勁弩與龜茲的重甲。商隊穿過孔雀河時,正遇上月氏潰兵像潮水般退去。
斷矛插在焦土裡,旗幡殘破如鬼影,有個小兵跪在河邊拼命往水囊灌水,鎧甲縫隙裡還粘著高昌特産的鐵蒺藜,殘軍在荒漠中被追剿至覆滅。
“三方圍剿。”沐清淺煮著茶,正往銅壺裡扔了顆蜜棗,沸水沖開茶沫,浮起一抹猩紅,“赤木和擁兵自重的訊息,此刻應該傳到鄯善王宮了。”
而鄯善王宮的政變比想象中更快——鄯善王城的宮牆內,赤木和的首級被高懸在城門,他徵戰歸來的軍隊尚未入城,便被冠以“謀反”的罪名絞殺。
十五王子阿力普踩著兄長的鮮血登上王座,冠冕上的寶石映著滿城火光,恍若新王眼中跳動的慾望。
龜茲王在慶功宴上飲下三巡美酒,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染紅了銀質酒壺。
與此同時,阿依娜在産房裡誕下王子的訊息傳來,整個王宮陷入癲狂的慶賀。
而沐清淺,正將西域戰局的密報收起,跳動的火苗將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老國王的壽數,怕是撐不到這個小王子成年了。”
而高昌國卻在此時悄然隱去鋒芒,關閉邊境、厲兵秣馬,在諸國混戰的硝煙中,如蟄伏的毒蛇般暗自生長。
多情山莊的商隊依舊低調地往來於絲路,他們的駝鈴裡藏著高昌的金幣,烏孫的寶馬,鄯善的兵器,龜茲的香料,還有月氏戰敗後割讓的肥沃草場。
“西域諸國棋局落定了?”我問沐清淺。
他輕笑,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暗潮:“這只是開始,西域這盤棋,不過是熱身罷了。”
我望著沐清淺眼底翻湧的野心,忽然明白,這場始於大漠的博弈,從來都只是更大棋局的序章。正如他在西域佈下的局,看似塵埃落定,實則暗湧暗藏。
沐清淺突然催馬狂奔。熱風呼嘯中,他唱起荒腔走板的邊境民謠,歌詞是中原的《鷓鴣天》:
“壯志饑餐胡虜肉……”
小劇場:
阿洛:大漠之行到此為止,我要回中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