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言語簡單,卻無端令人覺得安心和妥帖。
於是沈酒就不動。
乖乖讓宋明遠給他按揉。
片刻,沈酒從混沌中清醒,眼睛明亮,面板上的熱度和粉紅都褪去。如初次宿醉的人一般,沈酒只覺得口舌發木,喉嚨乾澀,極其不舒服。
宋明遠見狀,端起桌邊只略動了一口的竹酒,再桌案輕輕一磕,發出一聲清脆的木石之聲。那聲音很輕,並未驚擾到只顧著難受的沈酒。倒是那一邊跪地的精怪,給嚇了一個哆嗦。
宋明遠把那盞端到沈酒唇邊:“喝點茶。”
沈酒正口渴難耐,鼻尖尋到茶香,立刻捧起來咕咚喝了下去。
沈酒順了氣,衝著宋明遠笑:“好茶!”
沈酒道:“還要喝!還渴!”
宋明遠道:“那你還喝。”
都喝空了如何還有?沈酒撇嘴,想要端起碗盞送到宋明遠面前看,結果卻被眼前手上滿滿的茶湯給震驚睜大了眼睛。
沈酒的酒意又醒了小半:“剛剛還沒有?”
宋明遠不去和他糾結無用的,只說:“現在有了。喝吧。”
沈酒看一眼宋明遠,吐槽他:“神仙真了不起。”
然後悶頭喝。
這一句話聽來,宋明遠就知道,沈酒的酒意是醒了。
沈酒不光酒意醒了,還若無其事,把凳子給拖回了原處。
宋明遠也由著他。
只對著那碗盞若有所思。
宋明遠道:“我記得,上一次來到人間......也喝過酒。”
精怪很是有眼力見,並未出聲,等宋明遠繼續講話。
於是宋明遠繼續講話:“也是在此地。這地方從來都叫觀音山。不過那是觀音山來由是因為這山神似觀音,僅此而已。那觀音山中,有一隻猴子。也為精怪,你可熟悉?”
精怪不答,也不看宋明遠。在沈酒這個角度看來,只覺得那老者假面抖地越發厲害。
宋明遠沉沉笑一聲,笑意並未成上到眼中去,他道:“那猴兒修行得道,釀地一手果子酒。那猴兒精一直生活在山林中,並未成披假面去過山下紅塵走動。它做猴兒的時候,曾經偷過供奉在土地廟的燒酒,被辣的舌頭髮抖,哭著跑進山中泉水裡浸泡。它覺得那酒是在難喝。怎麼還有人會管那酒叫人間佳釀呢?佳釀二字,那猴兒不解其意,但是聽在耳中,放在舌尖咀嚼回味,怎麼咂摸,都應該是甜的是香的。怎麼也不該是又辣又苦的。”
宋明遠若有所思道:“那猴兒......我隱約記得,似乎正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沈酒好奇道:“這裡,是你舊地重遊嗎?還有精怪請你喝酒了?”
宋明遠道:“是啊。那猴兒並未成認識我的身份,以為我也是一個假面的精怪,它倒是誇我,這假面幻化地真是漂亮奪目,看著香甜,一定要我嘗一嘗它釀的果子酒。那果子酒也香甜。”
沈酒聽得有趣,說道:“那猴兒為何誇你香甜?難道你下凡的時候,還帶了香包?”
宋明遠不直接回答,而是偏了偏方向,問起了一邊跪地的精怪,他盯著那精怪幻化出來的老者假面,挑眉,問道:“你覺得呢?你覺得,是如何的?”
那精怪抖地挺厲害,回答出來的話也帶著顫音:“精怪......精怪為獸所化,不懂人間美醜,那精怪既然覺得佳釀二字可替香甜,比如是因為在那猴兒眼中,香甜二字是人世間最高的讚美之語。堪比人間,花容玉貌。”
沈酒轉臉去看宋明遠——若是精怪的香甜便就是指代人間的花容玉貌,那猴兒的形容,實在是貼切非常的。
沈酒奇道:“你這精怪,到底是什麼幻化?倒是很懂人間語言。”
宋明遠道:“它既然可以當村長,還能成廟祝,連這人間一畝三分地都有,自然對著人間風俗規矩明白個通透。”
沈酒更加好奇了:“如此比較,那個猴兒還算是很懂得精怪界限。不幻化假面,也不入紅塵,不混跡人間。似乎只愛釀酒,其實挺風雅。”
沈酒對那隻猴兒起了興趣。
一隻風雅而不自知的猴兒。兩耳不聞人間事,一心只釀陳佳釀。
如今推算一番,那猴兒精怪,也該有兩百多年的修為了。
只怕是這觀音山的大精怪了。
沈酒暗自思考。
這樣的精怪,並未曾觸動道門或者佛門規矩。它不再除妖人收斂封印的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