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在告示貼上的第七日。
斬首刑期將至的倒數第二天。
一個小道士揭了告示。
他單獨見當地官員。言明,這一切有古怪,若要明白古怪,需大人到園中走一趟。
官員納悶:園中有什麼好走?那處家宅早已經貼了告示,派人日夜看守。
道士反問:那這家少爺呢?
官員回答:少年體弱,被判定為不知情,妥善安置在別處。
道士說:還是園中走一趟吧。
於是便走一趟。
便衣的官員和風塵僕僕的小道士在一個月夜入了園中。那不是一個梅花開放的季節,園中梅花只有綠葉。被移摘的梅花居然好好在原處,依然正對著敞開的窗,那少年捧著一本書,看著無花的梅樹發呆。
官員認出來少年,大驚失色。
那少年卻神情淡定,微微一笑。
道士道:“你為何不說明實情呢?”
少年嘆息:“我不懂人的情感。”
道士說:“那對父母要被斬首了。斬首就是死。”
少年困惑:“死了,不就可以和他們的兒子真正相聚嗎?那該是歡喜......這樣想來,死,不好嗎?”
道士平心靜氣說:“人死如燈滅,何況相隔這麼久,這對夫妻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可能見到他們的兒子的。”
少年聞聽後很難過:“我扮做他們的兒子留在這個家中,原本想叫那一對老人快樂。可是那一對老人只要轉身在我不見的地方,就會滿面哀愁。”
少年又難過又困惑:“既然他們如此哀愁,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們明明知道,我是假的。”
少年的困惑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與此同時,一邊旁聽的官員的疑惑也是真的。
官員忍不住插嘴:“什麼叫‘你不是真的’,你不是這家的少爺?那你是誰?”
道士解惑:“那家的少爺,在多年前就墜馬身亡了。梅樹下發現的那具白骨,才是這家真正的少爺。”
官員調取過這家人的過往經歷。明白這一段插曲。但是卷宗中明明白白,是城裡的那位名醫的證詞:命懸一線死裡逃生,實在是老天開眼。
那大夫到至今都感慨,簡直無法相信。那大夫當日肯定這少年必死,藥石不靈。他開藥方不過是給那對父母一夜的緩衝,不至於打擊太大。萬萬沒想到,第二日,居然能見那孩子睜眼。
那太夫的感慨還在耳邊,眼前那個少年卻笑容陌生。
道士繼續解惑:“大人,眼前這人,並非為人。而是這梅樹的精怪所化的假面。”
道士說:“城中有精怪,有可能會引發百姓恐慌。故而才請大人私下來此探明真相。”
確實會恐慌。因為大人也要恐慌了。
大人望向那窗邊的少年,少年拄著下巴,對著梅樹發呆。官員想到之前接觸少年時候的舉動,行走,皆和常人無異。只是他不愛說話,大多時候沉默寡言,更多時候以微笑回應問題。官員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千人千面,有活潑好動的,定然也會有內斂安靜的。這不算是什麼異常。
大人似不信,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這是月夜,月色給窗前的少年身上披上一成輕紗,大人覺得,那少年的面容似要模糊起來。少年不答,只對大人溫柔一笑。
大人恍惚記起,推算時日,這少年,距離墜馬之日,已經過了十年。他卻依然是少年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