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到了懷裡的容嘉嘉並沒有因此而達到對於哭泣這個行為的任何緩解。
相反,青銘擁抱的這個舉措反而似乎變成了一種鼓勵。鼓勵容嘉嘉哭......雖然青銘並沒有這個意思,但是被錯誤理解這個擁抱的容嘉嘉哭的更加厲害。
青銘那件薄薄的襯衫很快就感受到了明顯的溼意。並且這種溼潤的範圍還在慢慢擴大,大有開疆擴土的躍躍欲試之態。
青銘有雙重感受:一方面,客廳中的中央空調溫度打得極低,容嘉嘉的眼淚沾溼之後,接觸冷氣,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冰涼的寒意;另外一方面,容嘉嘉死死抱著他,貼的很近,兩者的體溫,尤其是容嘉嘉略高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透過,染地他胸腔一片滾燙。
青銘若是人,此時應該冒汗。
青銘也覺得自己此時卻是應該出汗。展現一下自己的窘迫,有的時候,窘迫是一種無聲的示弱,一個人的示弱表現,通常會激發對方的同理心和謙和,同理心會使得對方也或多或少的感染這種窘迫的情境,謙和會令對方感同身受同時心生同情。進而產生正義感,出手相助,或者解圍。
容嘉嘉若是能夠感受到青銘的窘迫,此時應該心生同情,出手相助,放開他。
前提是青銘能夠表達出窘迫的局面。
事實是青銘沒有這個前提。
所以現實中在容嘉嘉眼裡,哪怕是她已經哭得發暈犯困,被她緊緊摟著的青銘也依然是一臉的沉著和冷靜。就好像......好像是一個機器人。這個機器人一看就是個故障品,若是合格的機器人,智慧模式也該給他計算出主人悲傷這個結論,那麼相對應的,機器人的面部表情也該有所調整,朝著‘悲傷’和‘憐惜’這個情緒做轉換。
可是她的這個機器人呢?沒有悲傷,沒有憐惜,甚至連苦惱的皺眉都不曾有過。青銘的臉上一片寬容,溫柔,平和。永遠都是如此。
在紅星中學上課的時候是這樣,抓到她逃課也是這樣,被她故意惡作劇使得自己喝了大半杯醬油時候也是這樣,哪怕是那個時候,她不聽話,叛逆,連累他被喬國邦捅了一刀也是這樣。
青銘似乎永遠不會生氣。他永遠都是帶著笑的。
容嘉嘉記得,在那個時候她為了她的好朋友的遭遇哭泣。青銘安慰她,還給了她一方帕子擦眼淚。他甚至當時教育自己的時候都是溫柔的,哪怕那個時候容嘉嘉其實看得出來青銘幾次想要嚴肅,想要端出為人師表的態度出來,但是最終青銘還是放棄了。
青銘送她回家,還一本正經和她討論要找什麼理由去和她的家長解釋她的哭泣。
因為青銘說,老師送學生回家,學生哭哭啼啼的,總不能是老師犯錯。
他們想了好幾種理由,都一一被容嘉嘉給否定了。
青銘那個時候只有一次情緒外露。就是叮囑她逃走。他叮囑她逃命,反覆問她聽明白了沒有?告訴她,要求救,求救的時候要喊救火,不要叫救命。
青銘反覆問她聽懂了沒有,反覆的問,他當時神情依然是溫柔的,可是帶了急切和焦慮,他緊緊握著容嘉嘉的手腕,反覆要一個保證,要容嘉嘉保證她聽懂了自己的話。
他手上有血,手心一片膩滑,容嘉嘉逃走,滿臉都是淚,滿手都是血,她跑個不停,不知停止,她甚至忘記自己有沒有出聲,她跑了很久,可能也不久,她最終被路人給攔了下來。路人被她滿身滿手的血給嚇壞了,以為這個女孩子受到傷害,一個勇敢的路人衝到她面前截住了她。
她那個時候多麼害怕啊......她看不清那個路人的臉,以為是喬國邦,於是嚇得尖叫,流淚,不停地反抗,試圖逃跑,跑不掉就開始又抓又撓,最終圍聚過來的路人越來越多,路人反覆安慰她一遍遍告訴她自己是好人,不會傷害她,都無效,最終一個路過的阿姨不顧她的激烈反抗把她死死抱在懷裡,不停地拍她,撫摸她。令她慢慢冷靜。
這很有效,十五歲的容嘉嘉當時確實慢慢冷靜了下來。
擁抱,安撫,觸控,是非常有效的安慰方式。
這是容嘉嘉十五歲就知道的事情。
可是三十九歲的青銘,大概永遠不知道。
青銘有些委屈: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呀......
可是容嘉嘉偏偏就是不說。
青銘無奈,他感受到了容嘉嘉漸漸止住的哭泣,和漸漸乏力的擁抱,可是這一切都是表面現象,縱然看不到容嘉嘉的臉,可是青銘依然可以感受到懷裡的女子鋪天蓋地的悲傷。
青銘無聲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就在容嘉嘉準備離開他的懷抱的時候用了一把力氣,他依然溫柔地,卻又用力的,把容嘉嘉再次抱進了懷裡。嚴絲合縫,如一對樂高玩具正確的拼接組合。
容嘉嘉的悲傷中此時摻雜了一絲的疑問。可是那一絲的疑問如此的薄弱,很快就被更多湧上來的委屈淹沒。
青銘安慰她,撫摸她,緊緊地擁抱她,告訴她:“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