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感情可以慢慢跟著時間培養。回憶也可以逐漸找回啊......既然是生前的房子,那麼就住下,日日看著熟悉的,從小長大的房子,定然可以慢慢被激發遠去的記憶。
青銘這個狀態,又不是老年痴呆或者記憶衰退的年紀。算起來。青銘三十九,自己四十三.....沈柏良忽然面對和被正視了這樣的現實,不由得捂住了自己不知何時開始發涼的心口。
人生多艱難,現實也多殘酷。
到底算一算,無論是哪一個年紀的人類,總是會去不自覺羨慕別人的年紀。
大概三十四歲的宋玉成還不曾開始對青銘有這樣一類的羨慕。三十歲的容嘉嘉大概也不會羨慕青銘。但是這種羨慕的情緒就像遠方道路上的風景,路邊開的燦爛的話,只要走上這條必經之路,必然就會在有朝一日見到那一處風景,那一朵花。不用擔心會錯過風景,也不用擔心等不及花開。因為風景用在,花朵常開。
青銘永遠在那個路程。不遠不近,不離不走。等宋玉成和容嘉嘉追上他,超越他,遠離他。
再一次,等來容城,等來容若。再等來,他們也超過他,遠離他。
宋玉成不會讀心,當然不知道眼前的沈柏良心思早就飛到了無數的哲學家身上去開小差。他想起當時見到白矖時候的談話。很是為青銘嘆氣。
宋玉成知道不便多言,這個顧及和神鬼無關,只是單純出於個人私事以及職業道德。宋玉成含糊說一句:“他又不是意外或者病理原因導致的失憶......能夠用意外或者醫學手段恢復記憶的......”
沈柏良也回答的含糊:“......我懂我懂......”
為了表達自己並沒有不懂裝懂的意思,沈柏良又補了一句含糊:“一切的科學最終要走向神學嘛......”
神......不提還好,一提到這個字,宋玉成心情又沉重下來。
此時此刻,宋玉成很想抽根菸,藉著眼圈的飄散來無聲表達一場自己的內心戲。可惜了,自己沾酒不沾煙。守著秘密,更加是要滴酒不沾了。菸酒不碰的男人,聽著很容易博取異性和長輩的好感,可是在他同齡眼中,確實很無趣了。
宋玉成嘆了一口氣。他聽到沈柏良問他:“你不是去了南嘉?有什麼收穫?”
收穫?宋玉成乾巴巴扯出一個笑來:“能有什麼收穫?聽了一個故事。”
沈柏良好奇:“什麼故事?”
宋玉成雖然說得含糊,可是既然沒有在那個故事的前面安一個‘不能說’的前提,大概是可以發問的吧?
宋玉成回答:“他的故事。”
彼時宋玉成和沈柏良已經移動到了花園中吹風。留青銘在工作人員的包圍中籤署一堆檔案。倒也不算是宋玉成失職,在他們來之前,宋玉成已經檢查好了所有的檔案內容,審查了細節。確認無誤,只需要簽字。於是打了個招呼,留下青銘一個在室內簽字。他們不遠不近,隔著落地窗看那些人頭攢動,青銘和那些工作人員可以看到他們在交流,卻聽不到聲音。這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安全距離。
宋玉成偏頭,示意了一下落地窗的位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宋玉成不等沈柏良再次發問,就說:“準確來說,是白老師的弟弟的故事。”
沈柏良回憶剛剛從間接中看到的關於青銘的大概生平。想到青銘最後都沒有找到的弟弟......沈柏良看宋玉成的神色就大概猜到了結果,沈柏良說:“結局很不好吧?”
宋玉成果然點點頭。
不是‘有點不好’,也不是‘不太圓滿’,‘也不是有些悲劇’......等等在這些含糊的,差強人意的,接近於圓滿和意可平的結局邊緣的結局。
是‘很不好’。是徹底的悲劇,是徹徹底底的,意難平。
宋玉成說:“......很不好。白老師在申城過得痛苦,他的弟弟,在監牢裡,也是艱難萬分。——兩個人,都沒有見到次日太陽的升起。”
宋玉成說的含蓄。但是沈柏良明白。
宋玉成心情沉痛,說:“白矖把這一切告訴了我。然後問我,這段記憶,這種記憶,還有沒有追溯的必要,或許這棟房子還有留下的必要,至少這裡還有一些這快樂和溫馨的回憶。但是白老師沒有。”
宋玉成說:“白老師的痛苦不僅僅是因為家人的緣故,很大的一部分是當時的環境所致。我相信很多人,很多當年的亡魂,基本上都是痛苦大於歡愉.......支撐他們艱難存活的動力,除了生命本身對於生存的渴望,還有一部分,就是那些覺醒者對於新世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