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醫生的那個同事告訴容若:“你知道嗎?這位老太太,當年十幾歲的時候被她的親生父母用半袋白麵賣給了一戶人家做了童養媳。幸好那戶人家是書香門第,十分開明,不僅沒有虐待她,反而放她一起去和家裡的女孩子一起讀書,後來還一起送去留洋深造。這才有了她之後的人生軌跡。”
容若對於那家大戶人家的好奇更加強烈一點:“那那個大戶人家呢?”
郝醫生的同事說:“這就不太清楚了。好像老太太也沒真的和那家人家的少爺成親。後面挺亂的,最亂的時候,那個老太太在國外上學,躲過去了。至於那家大戶人家......你多少上課的時候老師也該講過了,唉......估計也就那麼回事吧。那個時候啊,好人好報這事,根本不敢想。那個時候別說什麼老天開眼了,我估計連鬼都不出來。我老看以前吧,那種鬼故事,妖魔鬼怪最喜歡趁亂出來的,可是那些年,哈!”
同事打了個哈哈。
容若當然知道。那段時間,不管是對哪個家族,是要算得上家族的,都是重大打擊。他是隱約聽到一些,容若的大伯是家裡的族長。其實容若大伯的年紀並不算大,卻年紀輕輕成了一家之長。很無奈。
郝醫生的同事每次都要做同一番感慨:“人的際遇運氣真的是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
容若對此深有感慨,他話裡有話:“確實。”
郝醫生的壓力很大。
他是主張手術的代表方。加上病人的不同尋常的身份。人人眼睛都盯著他手上那把手術刀。
同事說:“郝醫生,你現在就站在懸崖上,一邊是揚名立萬,一邊是遺臭萬年。你做好了這個手術,人人都會誇你仁心仁術妙手回春。可是一旦這個手術失敗,就會被蓋上不自量力拿患者下刀的罵名。”
郝醫生說:“我只為患者考慮。她如果手術順利,往後的後半生可以活的更有尊嚴。”
手術當天,不出院長的預計,研究院和上級的很多重要領導都表示‘關懷’。他們握著郝醫生的不放,嘴上說不願意給大夫壓力,可是他們自己也可憐,從上層到中層,層層遞進的關懷在手上沉沉甸甸,他們不得不如擊鼓傳花一樣忙不迭的傳遞,就這樣,透過一次次不放的握手牢牢地、不可退卻的傳遞給了大夫。
原本和郝醫生分歧重大的院長一早趕來,為郝醫生擋住了大部分的看官。他也拍郝醫生的肩膀,重重地,把郝醫生肩上的擔子默不作聲的接過去扛走了大半。
郝醫生的那個同事和容若說:“你別看我們院長古板,可是料事如神。你聽這領導說的話,和我們當時院長說的一字不差。我們院長啊,老狐狸。”
......
為首的領導說:“您將要救治地是一位偉大的女性,您在做一件有深遠意義的事情。”
郝醫生說:“生命本身就是意義。”
領導眼中有淚光,重重點頭。
郝醫生重重與領導最後握手,他帶著一群同樣穿白袍的醫生從手術通道進入了手術室。他們要去做準備,清潔,洗刷,消毒,換手術服。他腳步很穩,臨走前容若攔他一下,告訴他:“今夜會十分祥和。”
郝醫生只楞了半個神,就頓悟了。
他沒說一句話,只伸出微涼的手又摸了摸容若的頭。
容若坐在手術室門前的長椅上,這個地方並不能夠看到手術通道。和他一起擠在這裡的是其他手術病人的家屬。今天晚上,並不只有郝醫生那一臺手術。
和他在電視上看到的情況並不一樣,這裡並沒有任何的煽情和明顯的焦慮,只有寂靜的沉默。一門之隔的手術室裡,有一個正在動手術的小孩,一個要換肺的老人,還有個今晚提前剖腹的年輕孕婦,還有郝醫生主刀的那一臺。四個手術室,佔的滿滿當當。
裡面是安靜的。
外面也是安靜的。
有個坐在他旁邊的老人注意到獨自一人的容若。對他產生好奇。詢問他究竟裡面哪一位是他的親屬?
容若回答說:“我姨夫在裡面給病人做手術。他是主刀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