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的眼睛瞥到有一隻小腳丫悄悄露出來,夥計咳嗽一聲,腳丫飛快的縮了回去。
夥計原本揣著袖子坐在矮凳上發呆,現在又站起身操起燒火鉗扒拉碳灰。他換了一盆新炭的碎炭,把舊的炭渣隨意地傾倒在路邊。路邊溼滑,一小灘積水與燒紅的餘炭相撞,滋啦一聲冒起了一陣白煙。
有幾顆落單的火炭滾到陰影中去,微弱的紅光碟機趕了片刻的黑暗。讓旅人的眼睛看到,那個陰影裡擠著幾個瘦小的小鬼。
他們面色青白,衣衫襤褸,有一個最小的小鬼,上半身裹著剛剛平展開的舊報紙。因為瘦,顯得每一個小鬼的眼睛都又大又圓。為首的一個小鬼偷偷打量夥計,見夥計無動於衷,他露出歡天地喜的神色,一把抓起還在燃燒的炭,遞給那個裹著報紙的小鬼,小鬼搶過,別過臉,把炭放進嘴裡咯吱咯吱咬了起來。
旅人眼睜睜看著那個小鬼嚼著燃燒的炭,小鬼一臉滿足喜悅,彷彿手裡的不是炭,而是飽滿圓軟的白麵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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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著頭,依然在攪動著碗裡的湯。她一口沒喝。旅人眼前的面也一口未曾動。
面沒坨。
湯也不冷。
他們身後的霧氣越發濃重。
旅人這個時候說:“我年輕的時候,聽老人說過一個傳說。”
夥計沒動,女子也沒動。
旅人繼續說:“人固有一死。橫死,枉死,壽終,夭折......無論如何死去。都比不上自盡來的罪名重。所以不可輕生,若是自我了斷,和殺人兇手沒有區別,就算是你殺的是自己.......”
旅人聲音沙啞,彷彿他才是那個嚼了炭的鬼:“所以輕生的死者無回,要一遍一遍在黃泉擺渡,渡盡所有自己的親人,才可贖罪。”
“這樣的傳說,本意是勸誡人們要偷生於世。可是這樣的世道.......”
旅人眼中有淚,他說:“是不是更好?”
他問:“我至少可以再見一面姆媽......我弟弟,我弟弟失蹤了八年,不知生死,若是,若是他沒走在我前面,我是不是還能見他一面?看看他現在長得什麼模樣?”
女子聽出他話中的悲意,抬頭望去,正好看到有一行血淚劃過旅人青白的面龐。
女子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夥計已經嚷嚷出聲。
“封建迷信要不得。誰知道有沒有黃泉地府,怕都是活人胡謅的......”夥計吸吸鼻子,又踢一團紙團進陰影裡去,“我在這裡擺攤擺了快一百年,也沒見什麼鬼差閻王的。”
“看你打扮,像個留洋的,留洋的講究那個什麼?科什麼的?科什麼來著?”
“科學。”女子說。
“對,科學。”
夥計說,又教訓他:“別信這個。把面吃了,趁著還未落雨,趕路吧。”
話音剛落,雨淅瀝瀝落了下來。
雨不小,霧卻不散。
旅人愣愣地看著夥計,他臉上那一行血淚未乾,被他掏出手帕細細地拭去了。他摘下軟頂禮帽,猶豫半晌,拿起筷子,捲了一口面放進嘴裡。咀嚼。
他低頭,灶臺的火光映著他的臉,他取下帽子的時候,夥計才看清他的長相。他四十許的年歲,梳英式的背頭,一絲白髮也沒有。他是一個十分英俊的男人,青白的面色和眼角的皺紋也蓋不住他五官的端莊和正統。
他的太陽穴上有一個豁然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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