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送爽,快意頓來。
上天似乎聽到了大地上的人們在抱怨太熱,所以飄過幾朵浮雲,將太陽擋於其內。
蘇墨硯靜靜看著自己女兒與葉雲打情罵俏般的對話,輕輕一笑,淡然道:“這是我跟小七事先就約好了的,他唱紅臉,我唱白臉。湄湄,我跟你說過,我和小七呀,是相逢恨晚。我讓他唱這出紅臉戲,只是向龐月明表明我的態度立場。我只剩下一把老骨頭了,在寧州還有什麼影響力?龐月明找我,其實是想知道市委市政府裡有多少人會真正的支援古城區開發。”
蘇湄一知半解,歪頭想了想,美豔中多了幾分趣致,疑惑道:“龐月明知道你的反對態度,是不是意味著會打退堂鼓?”
蘇墨硯搖搖頭,輕聲道:“他這種老狐狸,即使不看僧面,也會看佛面。因為他知道,無論什麼時候,倪書記最信任的人還是我,即便做了省長,信任也未減半分。龐月明為了利用這層關係,肯定會變著法子來討好我,你打龐彤闈這麼大一件事,他都能咽得下去,就足以證明他對我的誠意了。”
由於政治過於黑暗,也殘忍,甚至會魚死網破,所以他很少會跟蘇湄談起這種話題。
蘇湄在這方面可以說無師自通,對於官場二三事還是有些獨到見解,這次卻毫無頭緒。
在她看來,一個堂堂地級市市長,千方百計討好自己,不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嗎?
為什麼這一老一少卻想方設法不惜代價地將其拒之門外?
蘇墨硯顯然看出了蘇湄的心思,微笑道:“我和龐月明是走不到一塊的,他也不奢望我能成為他的盟友,他呀,只盼望我不搞點小破壞,就求神拜佛嘍。無論是我,還是倪書記,都比不上龐月明的城府。龐月明從一個寧州市府辦綜合科小科員慢慢爬起,一步一步爬到了寧州權力的頂峰,不簡單啊。倪書記,我跟了他二十年,從他當市委辦主任開始,就做他的專職秘書。他為官清正,是難得的好官,我一身傲氣其實就是受到他的耳濡目染。”
“一肩明月,兩袖清風。”蘇湄幽幽念著,皺起兩道絕美黛眉,抱怨道,“爸,就是因為你為人正派,所以才連手術費都交不起。”
“這有什麼不好?為官如為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葉雲微微一笑,替他回答了。
“知音難得!”蘇墨硯笑著點點頭,興致頗高道,“我們回去吧。”
葉雲推著輪椅,邁著慵懶的步子望回走去。
蘇湄跟在身旁,微笑地與剛才那幾個一起玩耍的小孩招手再見。
那幾個小孩顯然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大姐姐,頑皮地做著各種鬼臉。
養生園留下一大串充滿童真的咯咯笑聲。
蘇墨硯撣了撣沾在衣服上的幾朵花瓣,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龐月明太過於專權了,獨斷專行,他掛在辦公室的格言就是洪秀全的一句話:自古君師無異任,祗將正道覺斯民。他就像太平天國後期的洪秀全,從不聽旁人意見,這是領導的大忌,搞一言堂只會神憎佛厭。”
“洪秀全不是很聽他手下的話的嗎?還封了一大堆王,只要和他好的都可以如願以償,比起明朝皇帝的一家獨大,好了許多,怎麼會搞一言堂?”蘇湄自小就在他父親的薰陶下長大,所以對於政治歷史領域可謂是輕車熟路。
葉雲搖了搖頭,侃侃而談道:“洪秀全本就是一個農民出身,打的人情牌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效果很差。在太平軍攻陷南京後,他立刻下令大興土木,興建了號稱‘九重天庭’的天王府,而天王府每個大門上都懸有一緞黃綢,上書:‘大小眾臣工,到此止行中。有詔方準進,否則雪雲中。’這足已體現了洪秀全在定都南京後就高高在上,不聽眾人言了。”
蘇湄若有所悟地輕點螓首,往日她看太平天國的歷史,更多的是注重於太平軍的幾次出征,內政方面倒是瞭解不深,喃喃道:“雪雲中,雲中雪,這寓意成‘寒刀殺頭’的三個字不知傷透了多少將領的心,所以才會有楊秀清反叛,石達開出走。”
三人不再交談,一片安靜。
而此時,太陽又忍不住寂寞,從雲中鑽出,灑下一片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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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醫院住院部八樓,一間特護病房內,裝修豪華。
房內有四個人。
沒人說話,安靜異常,如同重要會議準備開始的前一刻,氣氛微微有些沉重。
“爸,為什麼?”坐在床上的打扮妖豔的女人忽然大聲喊出一句,打破了沉默。
正在沙發上閉眼回神的龐月明緩緩睜開眼睛,推了推眼鏡,平靜道:“彤彤,你要記住,一個人一生難免有許多朋友,許多敵人。有時侯,有些敵人在得意時變成了朋友,有時朋友卻在失意時變成了敵人。所以,人生裡不一定有永遠的朋友,也不該有永遠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