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件事，他還真做過。
當年北幕離開後不久，他便自請調離去了北境，靈王陛下那時留過他，只是他受了北幕的刺激後自覺無德無才，再這般待下去註定一事無成，為此態度異常堅決，甚至拒絕了挽留他的靈王陛下。
但是眼下，他有些弄不清楚，靈王陛下口中所說的走了的人，是他還是北幕，因為靈王陛下今晚的樣子太過反常了。
“為什麼呢？”靈王陛下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著，抱著他甚至於更為用力了些，箍得他的頭不得不又向下捱了幾分，兩人捱得極為靠近，甚至於能清晰地感覺到彼此越發熾熱沉重的呼吸。
“…………”無央深吸了口氣，緩了緩似乎要炸裂開來的心跳，開口聲音已是無比的沙啞：“為了能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站在陛下身旁，為陛下分憂。”
能將你身上的擔子，分去千分之一也好。
為了這一天他苦熬了數千年，才終於有了如今的地位。到底是孩子心性，過早的歲月早不合時宜地磨平了他那些不該有的稚嫩，卻也使得他難免生出了太多同樣不該有的念想。
“………………”
顯然是不滿意於他的回答，靈王陛下雙目未睜，抱著他的雙臂卻是鬆了鬆，雙手順著他身上的鎧甲滑落到了他的肩上，甚至於摸到了少年將軍裸露在外的，那僅有的一截細嫩的頸子。
無央的眸色瞬間又深了許多，他垂於身側的手握成了拳，抵在了榻邊上，強撐著自己沉重的身體不壓到靈王身上，也提醒著不能失去理智，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這樣麼…………”靈王陛下的眼眸微睜，卻是始終看不清此刻他所糾纏著的人是誰，他輕輕喘出了一口帶著酒意的熱息，眼角處竟是隱約有晶瑩的光澤閃過。
那一刻，無央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什麼旖旎的念頭都被他暫且拋到了腦後，驍勇善戰的將軍此刻就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那樣，手忙腳亂地想去為他不能言說的心上人擦擦臉，觸碰到他白皙的臉頰，又受驚了一樣縮回手。
“陛下…………？！”無央慌得聲音都有些不穩：“您別哭啊………………”
“你該早和我說的。”靈王陛下卻是沉下了聲音，面上也再沒了方才那陣讓人驚慌失措的淚光，彷彿只是一陣錯覺，可是無央手上的溼意猶在，騙不了人的。
“不知如何和您說。”無央凝視著靈王陛下的睡顏，這在靈王陛下清醒的時候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怕…………您會多想，或者從此之後不願意再理會臣了。”
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再沒有功成名就之前絕不能被搬到檯面上來，那樣只會平白推遠了他與陛下好不容易拉進了的距離。
可是靈王顯然還是對他的回答不滿意，他的手又用力了些，將無央的臉又對著他的方向湊了幾分，兩人的臉眼下的距離不足兩指，無央甚至能看清靈王臉上因著近日不曾休息好眼底帶著的淡淡青色。
平心而論，靈王的容貌並不屬於魔王后黎音那般一眼就驚豔的那種禍國殃民的型別，是另一種不爭不搶卻也奪人目光的好看，不帶絲毫的攻擊性，那張臉精緻的像是世上最靈巧的手細細雕琢出來的五官，每一筆都有他存在的意義，每一筆拼湊在一起，才能湊成他這般初看便使人心生歡喜，久看也越是不厭的容顏。
這樣的美人，若不是有著尊貴的地位，難以想象身後的追求者會有多少。同樣的道理，想要同他站在一處，付出的努力又何止是要披荊斬棘那樣簡單？
不妙啊，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劇痛使得他多了幾分清醒的意識。
“…………陛下，請您先別這樣。”無央咬著牙想要先起身，喝多了的人卻是沒什麼理智可言，靈王陛下手下的力道不減，無央試了試起不來，反而是隱有跪不穩的架勢，他只得先作罷，保持著這個姿勢試圖同靈王陛下商量商量。
“朕從來———都不曾在意過那些。”
靈王像是喃喃自語也像是回答他的話，溫熱的手慢慢向上遊移，輕巧地撫摸著無央英氣的臉：“朕真的…………心悅於你，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
無央的瞳孔驟然放大，有什麼一直壓抑著的東西瞬間從他心房開啟的那一個小洞洞瘋狂地破潰而出，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要反摟上靈王陛下的肩頭，卻又驚覺自己尚是一身的血汙，只會玷汙了被他一直小心放在心尖子上的陛下。
“陛下…………”無央顫聲道：“您說的可是真的？”
“朕何曾騙過你？”
靈王聞言卻是淺淺地笑了笑，本該傾倒眾生的笑顏此刻卻是生生被他帶出了悽慘的味道，他像是個被欺騙了後無助到了極點那樣，捧著無央的臉便再捨不得鬆手。
“可是你還是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回來了，朕很難過———朕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把那段事情放下了，你為什麼又要回來？”
聽出了些許不對意味的無央神色瞬間變了，他定了定神，眯起眼仔細去看此刻靈王陛下醉的暈乎乎的臉，聲音不自覺沉了下來：“陛下，您是在同臣說話麼？”
“？”
靈王卻是一下子沒有聽懂他的話，頭略微歪了一下，淺色的薄唇擦過了無央的耳垂，無央那一瞬間渾身都僵住了，他緊閉上眼睛深深地大喘了幾口氣，再睜開眼時眼睛已是帶了些將要控制不住的血紅。
“…………當然是在同你，不然還會有誰？”
喝醉了的靈王卻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眼下是處在何種危險的境地，他淺閉著眼笑著摸著無央的臉，聲音輕輕的，像只貓在用它小巧的肉爪子打著人的心。
“北幕。”
下一秒，那隻爪子中間所藏的利爪伸了出來，毫不留情地在心頭最柔軟的地方抓了深深的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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