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晚小口小口啜著溫水,“鬱伯父當年已是中鋒將軍,他癱的時機著實湊巧,確實很難不讓人懷疑給他下藥的鬱行志是知道些什麼才出此下策。”
“只是此舉恐怕並非我爹的意願。這些年——他很痛苦。”鬱熠朝說。
林停晚:“阿朝,你從出生應該就沒有和鬱伯父有過直接接觸吧?”那又為何知道他的痛苦?
鬱熠朝:“我聽到了。你從鬱府離開後,我過去檢視我爹的傷,他尚存的一絲神志,一直在說‘對不起’。我想這些年他若是身體癱瘓而神志清醒,聽聞當年的戰友全軍覆沒而唯獨自己茍活,還不能說不能動,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酷刑?”
林停晚沉默了。他伸手握上鬱熠朝骨節分明的手,或許是他剛捧過溫水,竟覺得些許冰冷。
鬱熠朝卻並沒有太多感傷,他回握住林停晚,“鬱行志早就知道此事瞞不下去,我爹死了後面的人才不會追究鬱家,所以嫁禍於你。”
他笑意柔和,像冬日暖陽下的青松一般讓人鎮定,“所以阿晚,你不必愧疚。”
林停晚其實知道那一晚自己被人設計陷害了鬱行遠,他同樣也是受害者。但是那把刀確實是在他的拉拽下才刺進了鬱行遠的身體中,他逃不過命數的譴責。
“可是阿朝,”他聲音極小,“這又是為什麼呢?”
“鬱行志為了救下你父親才給他下藥致癱,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為何現在又要透過殺人的方式保下鬱家?就算是事跡敗露,如今時過境遷,難道讓你父親藏起來不行嗎?而且袁醫神志不清時亂花畫的草圖,那簡筆的魚形,我曾經在皇宮添蕪苑中見到一個無腿綠眼睛的人畫出來,他被當場一擊斃命,而後屍體不知被誰吊在乾康殿門口惹得天子震怒,又一夜間消失不見。”
“此人是當年乾康殿前為先帝煉藥的烏胡大夫,他又為何會畫出穆家軍中鋒將軍的代號?”
“而且鬱行志雖然次次與我喊打喊殺,但是每次我都能脫身。”林停晚若有所思,“在鬱府攔下我的是京兆參軍雲江。江承馳的勢力遍佈,鬱行志為何要從京城找一個同夥千裡迢迢緝拿我?”
鬱熠朝思考片刻,得出一個頗為不可思議的結論:“雲老參軍,是羚鋒軍舊部?”
林停晚無聲點頭,“雖然沒有證實,但是我在鬱府門口曾試探他,十有八九是羚鋒軍潛藏的舊部。”
所以他認出了林停晚,放走了他。
鬱行志一邊迫害又一邊給林停晚活路。鬱行遠有著不得不離世的秘密。這些與天子、皇後乃至羚鋒軍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片刻沉默後,鬱熠朝按了按林停晚的掌心,提議:“鬱行志如今雖被放出來,但是他一貫明哲保身,又遭受鬱又寧離世打擊,怕是不會說實話。此處離赤華山不遠,不妨去看一看當年的戰場。”
林停晚指著自己:“你我一起?”
鬱熠朝莫名其妙:“怎麼?怕我在路上對你動手動腳?”
林停晚:……
鬱熠朝:“你這個擔憂是對的。”
林停晚:…………
“鬱老闆,你莫不是忘了江承馳了?”他現在的小命還攥在江承馳手中,鬱熠朝只是暫借一陣,他能同意兩人共同出遊?
鬱熠朝輕松道:“無礙,我有辦法。”
林停晚好奇地瞅著他,一眨不眨。鬱熠朝知道他在等著自己說出計劃,偏偏此時逗他:“你躺好,我告訴你。”
林停晚微微一笑,問:“親一下能說嗎?”
鬱熠朝勉為其難:“嗯,可以說一點……”
林停晚打量窗外。院落十分安靜,偶爾只有雪從高處落下的聲音,楓葉在遮掩的雪層中仍不掩明豔。他慢慢湊近,氣息掃在鬱熠朝的脖頸,在後者緩緩合眸的等待中卻定住退後。
手指繞著鬱熠朝的垂發輕聲說:“那你先交代清楚你和江承馳的事情。比如這座楓林小院是誰的?”
鬱熠朝無奈笑著睜開眼睛,坦白:“是我的。白義信想要帶著白家的賬簿逃走,我便託人放假訊息騙至此處,本想奪到賬簿逼他就範。”
結果被林停晚弄死了。
難怪江承馳來的這麼快,原來一早便蟄伏在此。
“逼他就範後總要有人接下,你為何不在?”林停晚記得自己被江承馳那個變態折磨了幾天鬱熠朝才趕來。
“江承馳生性多疑,他更喜歡將權勢握在手裡,佔據高位主動施捨。求來的會引起他的反感。”鬱熠朝也有點懊悔自己來的太晚,讓林停晚遭受許多無妄之災,“而且,這院子原本是給另一個人住的。”
林停晚掀開被子想要下床,被鬱熠朝按住又蓋上。“誰?蘇綰喬嗎?我有點撐,下去走走。”
鬱熠朝:“等我給你拿件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