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秋
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之一無疑是你在背後承認自己的罪行,轉眼發現受害人就在身後。
林停晚踏雨而來,一襲紅衣翻飛。不知他聽到了多少,但是他的面色如常,沒有絲毫異樣。
白義正緊跟著跑來,氣喘籲籲又不敢使勁喘氣,吸進一鼻子雨水,只能邊喘邊用手捋臉。見到黑衣人摔倒在地,一個箭步沖上去,揭下那人濕透的面罩。
“劉慈!今日我就讓你走不出臨山!”
面罩揭開,“你不是劉慈!——杜玄?!”
杜玄沒有武功傍身,剛才跑猛了從上面摔下來,還被劉牧砸中,整個五髒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屈身緩了半天才能坐起來。
“你是聽命於劉慈來帶走劉牧?”白義正的失望化為仇恨。
杜玄緩緩站起,咳了幾聲,啐出一口血,“無可奉告!”
這激怒了高高在上的白義正,“今天你別想帶走劉牧!”他一個俯沖朝著劉牧而去,就在即將碰到劉牧身體時,被鬱又寧一腳踢在肋骨上,踹飛出去幾米,撞在山崖壁石上,竟暈了過去。
鬱又寧對杜玄喊道:“帶著這孩子快走!”
杜玄踉蹌地朝劉牧走去,被林停晚攔住。
鬱又寧見勢上前,擺出架勢對著林停晚。
林停晚突然感到十分荒誕,他自嘲地笑笑,朝著鬱又寧一步步逼近。
“鬱又寧,你也別讓你哥為難了,今天,就在這裡,殺了我。”
鬱又寧明明是佔據武力上風之人,此時卻顫抖不已。在她眼中,林停晚笑得滲人,像是鬼魅一般,一如很多年前,鎮中人說的沒錯,他和他母親,是為不祥。
“你……別過來……”
“哐啷”,一把刀清脆地落在地上,濺起水花,是當時在白水城北太子遇到刺客時誤傷鬱又寧的匕首。
林停晚頗為貼心:“你可以用你之前做戲的這把刀,若是覺得不祥可以殺了我後丟棄掉。改日會有人送你一把同一家鋪子打出來的新匕首。”
鬱又寧不停哽咽,終究受不了林停晚的逼迫,後退向鬱熠朝跑去。
她還是沒有辦法下手殺了林停晚。鬱家無辜,可林停晚也不是錯得必須要死。
他不過是在不對的時間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那時他站在鬱府門前等鬱熠朝,見她被鬱行至因為舞刀弄槍趕出來,只有他一人會和煦地包容她,鼓勵她,還講了很多女俠的事跡。
那個少年明明也比自己大不了兩歲,卻心智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讓她有了莫大的勇氣。
如果他沒有來涇關多好,如果林倏越叩開的是別人家的門該多好。這樣,鬱行志不必日日憂心如何殺人,她可以已經放棄不切實際的江湖夢嫁做人婦,鬱熠朝也不會因為眼疾無法入仕,經商與家族決裂。
鬱熠朝見她來搶流螢月明玉,揚手退後,來到欄杆邊緣。
“哥,求求你給我!”鬱又寧幾乎在嚎啕,而鬱熠朝不為所動。
他像是一個剛從冰窖裡出來的將死之人,一舉一動緩慢而透著涼意。他緩緩抬起手。
似乎是預感到他要做什麼,鬱又寧和杜玄同時大喊制止道:“不要!”
鬱熠朝松開握緊的拳頭,手中的流螢月明玉垂垂墜落。下面是近十丈高的閣樓懸崖,環繞著奔流的山澗溪流。
鬱又寧崩潰癱倒在地。
林停晚看著她,平靜地說:“沒事,我要麼幫你拿回來,要麼,你就當殺了我……”
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林停晚話音剛落,人已經躍出圍欄,縱身跳下山崖。
鬱熠朝來不及抓住他,只見一抹紅色快速墜落,掉入水中,失去了蹤影。
“林停晚!”
你就當殺了我……
他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中,久久不息。
一瞬間的風雨拍打在林停晚臉上,他喘不上氣來,猶如針紮。都說人在瀕死前會想到最在意的人,他竟然滿腦子只有鬱熠朝。
那人總是一本正經地打趣他,笑得比誰都好看,處處為他考慮,一日不見便思念成疾。他很厲害,縱容他那麼多的缺點。可是連他都瞞著自己,不肯坦白。
說了會怎麼樣呢?他不在意他是否在戰爭中動了手腳。就算是鬱行至縱火,和他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怎麼捨得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