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見恩咳完之後像是發現了一片新天地,又給自己斟滿一杯,請教著何闊山怎麼喝才不會被嗆到。何闊山指指點點,不停添酒,等到胥耘端著最後一道菜上桌的時候見到這陣勢,直罵自家老頭欺負小孩。
晚上胥耘以黎見恩醉的不省人事為由留三人在何府住下,暖心的何夫人還將苦命的鴛鴦安排在了一個臥房,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笑吟吟離開。
本來兩人原本在涇關也是住在一起的,但是自從今日發生了這尷尬的事情,林停晚想著自己還沒有澄清,肚子便更疼了。
他一心想躺下,說著“我睡側榻上”便徑直走去,沒有看到鬱熠朝的臉色。風餐露宿沒有擊垮他,和鬱熠朝同吃的時候無恙,如今一次放肆讓他腸子悔得都疼,一後悔,腸胃更難受了。而且由於很久沒有犯病,他感到這次陣勢來勢洶洶,很快就昏睡過去。
林停晚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睜開眼睛看到鬱熠朝,他神志不清,夢囈般地喊著“阿朝”。
鬱熠朝氣的牙癢癢,亂跑就算了,還亂吃。他嘆了一口氣,聽著那人不停喊他名字,魂都要被喊沒了。他半坐在榻上,擁著林停晚,掰過林停晚的臉,把藥給他服下,然後打橫把人抱到了床上。
夜晚萬籟俱寂,街上只有打更的夥夫遊走於街巷,屋內燭火搖曳,將兩個人擁坐的影子拉長。林停晚後半夜才悠悠轉醒,他感覺自己半坐半躺在一個熱乎乎的地方,舒服地想伸個懶腰,意識回籠才發現他正側臥在鬱熠朝懷裡!
他一下清醒過來,肚子也不疼了。
鬱熠朝背靠著床頭,他兩條長腿屈著,和錮在林停晚身上的胳膊共同組成了一個小空間,把他圍的嚴嚴實實。他的右手還放在林停晚肚子的位置上,發出陣陣暖意。
感受到懷裡的人的動靜,剛眯了一會的鬱熠朝啞聲道:“醒了?還難受嗎?”
林停晚只覺自己應該裝睡到天亮,這樣還有時間想一下怎麼應對當下這個局面。鬱熠朝看著他繃緊的後背,大致都能想出來他好笑的表情,看在他難受的份上,沒有逗他。
鬱熠朝自然地撤下胳膊,“下次再亂吃亂喝,扣一個月工錢。”
聽到自家主子終於又扣自己工錢了,林停晚樂開了花,他立刻順著杆子使勁往上爬。
林停晚轉過身,“我錯了,哪都錯了,別生氣了,把我工錢扣完都行。”
鬱熠朝其實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情緒原由。原本以為久經磨練的心志已經不會輕易被動搖,但還是對著這個人別扭了半天。林停晚並沒有做錯什麼,他不是自己真正的僕人,他只是藉著這個由頭在自己身邊停駐片刻。沒有等級關系,自然也無需解釋一些行為。他們各有路徑與要做的事,別人沒有義務每件事都共同分擔。
但是看到他疼得出了一腦門的汗,聽到他不斷喊自己的名字,或許更早,櫃子中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月夜下他說“月亮很美想讓你看看”,種種事跡,會讓他心存僥幸,也希望在他心裡求一個不一樣的地位。
林停晚睡著時,鬱熠朝藉著燭火看了他一晚上。他的眼神一寸一寸描摹過這個人的輪廓,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但是又好像沒有什麼變化——稚氣,愛哄自己。鬱熠朝想起在大漠中林停晚給他繡衣服時專注的神情,他當時想著燈下看美人是何等美好的事。如今藉著昏黃的燭火投射下來的暖黃的光,他注視著懷裡的人,情不自禁在想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卻在近處停頓片刻後剋制後退。
如果再早些時日,鬱熠朝會被自己這個舉動嚇死,但現在,他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於是坦然了起來。
不管林停晚是否要去澄清,他對林停晚的感情,已經不再純潔了。
他認命地闔上雙眼,坦然地笑了。
於是當林停晚瘋狂道歉的時候,已經不再別扭的鬱熠朝看著轉過身嘴唇還有點發白的心上人,強壓著悸動淡淡道:“你所有的工錢加在一起都不值我今日買藥的錢。”
對鬱熠朝磅礴的感情一無所察的林停晚直呼完蛋,不行找黎見恩套點錢吧,反正他也用不完……
“何時去買的藥?”已經很久沒有人在他生病的時候這樣悉心地照顧了,林停晚心中感動不已。
“下午。”
所以直到晚飯才見到人影。
林停晚又問:“你怎麼知道我脾胃不好?”
“大火後給你治燒傷的時候連帶著通身檢查了一遍。”
林停晚似乎想到什麼,“所以你才陪我每天吃糠咽菜?”
鬱熠朝停頓片刻,認真道:“那倒不是,因為我確實喜歡吃糠咽菜。”
“……”
行,感動了,但是隻能感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