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趴在門縫邊,收緊了呼吸,望著女人瘦弱的背影。
她一言不發,始終低著頭,等眾人罵夠了,安靜了,她才舉起兩隻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一個手勢。
有人罵她,“你這啞巴在比劃什麼!我們看不懂!”
沈敘卻看懂了。
女人趕快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拿筆寫著和信上相同的秀麗字型。
潔白的紙面,跟著沈敘的低聲寫出同一句話,“給我時間,我一定會賠你們補償金。”
然後女人轉過頭,她那時還是如海藻般濃密柔軟的黑色披肩長發,臉很小,很精緻,面板白白的,眼睛很大很亮,眼裡噙滿了淚水,卻倔強地沒讓自己哭。
她望著門後的小孩,也望著沈敘,眼底的無措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強和慈愛。
她在對他們說——
“別怕,有媽媽在。”
沈敘視野徹底模糊,信上的字卻越來越清晰。
【最近身體又不太舒服了,醫生從鬼門關給媽媽搶來了半年多的時間,能再多陪陪你,媽媽再沒遺憾了。
而且知道有陸絕會陪著你,你不是孤單一人,媽媽也更放心了。
陸絕看你的眼神,和你爸當初看我一樣,媽媽不會認錯。
我悄悄查過,原來同性也會相愛,雖然比例少了點,那也只是比例少了點,沒什麼大不了,就像有人喜歡甜食,有人喜歡吃辣,如果你也同樣喜歡陸絕,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和目光,媽媽就算不在你身邊,也在支援著你,你開心的事,就是全世界最正確的事,大膽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又一次最後了,願我的樂樂,永遠做自己,永遠快樂健康。
愛樂樂的媽媽。
2011年,1月1日。】
在昏暗地板上逐步失溫僵硬的女人,男孩一遍一遍喊著,“媽,媽,媽……”
“媽……”沈敘指尖捏緊了信紙,又猛地反應過來松開,迅速撫平紙緣的褶皺。
“媽,樂樂回來了。”
窗外暴雨如注,天亮時,雨終於小了,淅淅瀝瀝地淋著大片無盡夏,藍紫色花朵吸夠了水,開得更猛烈,比大碗的碗口更要大,有幾朵還支到了窗臺上。
屋內靜悄悄的,書桌的臺燈還開著,直到天色更亮了些,沈敘才從膝蓋裡抬頭,他將信紙疊好放回信封。
一個姿勢坐了一夜,他腿有些僵硬,單手抓著桌沿起身,他小心地把信放回飯盒,連著那本撕碎過,又粘好的刊物放進抽屜原處。
隨後,他拿起那隻手機。
手指觸碰到螢幕,並沒有亮,不知是沒電還是關機。
沈敘按了開機,螢幕亮了,出現了咬了一口的蘋果。
短暫幾秒,屏保出現了,是一艘開過海面的船,指尖往上一劃,拉出了輸入密碼。
沈敘沒動。
他不知道密碼。
他想了一夜,還是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碎片記憶。
但已經能肯定,他是俞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