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比賽的最後四分之一段,汪立川已經感覺到潛力的可怕。
最開始的時候,是拖拉機猛衝出去,但十來米之後牛就追了上來,這是啟動的那一下,機器比牛要反應快。
牛領先了前四分之一段,之後拖拉機的耐力優勢就展現出來了,拖拉機漸漸超越並一直領先。直到掉過頭的最後四分之一段。
牛在人的鞭策下,離拖拉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牛和牛的駕駛員就越來越亢奮。而拖拉機上的汪立川卻什麼也做不了。
除了跳著踩油門,拍打方向盤,用誇張的動作向圍觀群眾展示,“我已經盡力了,是這機器不懂努力。”
最後,牛一路猛衝,比拖拉機多伸出去一個牛頭的位置,先衝過終點。
人群歡呼“牛牛牛”,其實吃瓜群眾不在乎誰贏,誰贏都會歡呼,因為總有一個人要輸完自己的今天的工分。
好在汪立川光棍一個,輸了就輸了,平日裡跟大夥處得都相當融洽,去誰家都能湊合著蹭兩頓飯。再說,前段時間,還組織人去他那個池塘裡挖淤泥,不僅有工分拿,抓到的魚還可以帶回家,也算仁義。
簡單說,汪立川在村裡口碑不錯。
汪立川跳下拖拉機,正偉兄弟倆還在耙上打顫,汪立川把他倆拉下來,到瘸子跟前說著什麼,估計是兌現賭注呢。然後轉身給拖拉機熄了火。
整個世界一下就清晰很多了。
瘸子說,行了行了,大夥都散了吧,按照剛才安排的,各就各位趕緊幹活,不要來回串位置換位置。
人群緩慢移動。汪立川這才看到無處可動的谷勝飛,推著腳踏車站在田埂上。
“嘿,兄弟,你怎麼來了?”
人群就停止了移動,都抬著頭,仰著臉,迎著早晨的陽光迷茫地看著谷勝飛。
谷勝飛覺得人群和羊群一模一樣,沒有一點思想。心裡竟然生出一種厭煩,難怪老子會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看似說人人平等,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萬物自己不爭氣,被人茫茫然當做了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同樣的道理,看似講人人平等,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聖人已經居高臨下了。
人吶,還得有自己的想法。
想著,汪立川已經走到了自己跟前。兩人握了握手,谷勝飛說,
“兄弟,我來看看你,那天晚上你從我們院兒走了以後,也不知道回來怎麼樣,沒事吧?”
“哎......”汪立川長嘆一聲,“啥也別說了,就說您那呼嚕聲,也太特麼大了,哥們翻來覆去捱到天亮,實在是沒著了,才走的。”
“哈哈,抱歉抱歉,那天可能是累了,就睡得比較沉一些。”
汪立川在大腿上使勁拍了拍手套,顯示著自己的身份,那年代,除了敬察,可能也就是生產隊的拖拉機手有手套用了。
工廠裡的工人倒是也用,但都在廠房裡。人們能在戶外看到戴手套的,就是拖拉機手了,所以一副小小的手套,在農村,都顯得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