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立川頂著凌亂的頭髮,衝進來收拾凌亂的詩。彷彿一個被家長髮現情書的學生。
周老黑一副“不要理他”的神情,示意谷勝飛跟著自己去外間。
熟練地生火熱鍋,從菜櫥裡拿出洗淨切段的魚,蔥姜熗鍋,溜鍋下魚,煎出香味,清水入鍋。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周老黑搬過小馬紮,坐在灶門前往灶裡添了把柴,然後點了一支菸。
谷勝飛不動聲色,等著周老黑給自己講為什麼昨晚就到了。
周老黑說,十天前自己接到谷勝飛連續的掛號信,當即就著手置辦,同時給自己京郊的外甥汪立川也寫了掛號信,叮囑他務必找到一個水塘,能放上萬斤魚的,又交代自己大約某天能進京,要外甥去接貨。
三四天就湊齊了魚,跟跑北邊的兄弟換了條路線,親自押著這批魚來到京都。
昨天下午到了通州卸了貨,船上就剩兩三千斤魚了,也看到了等候幾天的汪立川。
巧的是,汪立川有個池塘,而且是他個人的。
這小子老家在山西,祖上遷居到金陵,父母跟著君隊進了京都城,卻不幸早逝。汪立川特立獨行,人際關係不好,淪落到在機械廠做技工,後竟被人排擠到農場支農。
在農場,同齡人都是一邊種地一邊尋摸找個媳婦,他倒好,沒有老人催婚也沒老人操持結婚,落得耳根清淨,一邊種地一邊寫詩。
村裡稍微識點字的都笑話他是在製造文化垃圾。
汪立川一氣之下,竟然模仿起竹林七賢,在山腳邊蓋了個茅草屋,挖了個池塘,種了竹,養了蓮。
除了開拖拉機,就是寫文化垃圾。
那時候地多,荒地更多,他這蓋房子挖池子的,也沒佔用村裡良田,所以也沒人管他。卻為谷勝飛的事業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倉庫。
舅爺倆跑了三四趟,才把魚從通州運到紅星公社,為了存活率,又沒有合適的網箱,一趟只拉了千把斤魚。
等忙完,再處理好死魚,都快中午了,舅爺倆睡了一下午,就進城找谷勝飛來了。
谷勝飛聽完無限感慨,人們都說成功都是靠努力,自己這一單要是賺錢,那完完全全靠的是別人的努力。
谷勝飛說:“周大哥,多虧有你,這一單,價格你定,利潤分配也你定。”
周老黑起身檢視一下鍋裡的水有沒有燒乾,一邊風輕雲淡地說:“我這邊,我每次給你看我收貨的底價,每斤加價三毛錢給你,特殊情況再特殊商量。
汪立川那,不管是水產品還是糧食,運輸和儲存,只要他參與進來,每斤加一毛。”
谷勝飛當即一拍手,“合理,周大哥,就照你說的辦。”
不過心裡還是覺得奇怪,周老黑要的條件明顯高了,雖然配得上他的仔細和周到,以及自發的努力,在谷勝飛不費任何心神的情況下,魚已經在池子裡了,只需要擇日讓汪立川送到城裡就行,賣多少送多少,服務周到。
但周老黑對給谷勝飛帶貨的態度明顯不像上次,上次是江湖兒女的熱心腸,這次是生意人的爽快。
難道真是司馬遷說得對?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
“周大哥,這次等我出手了這批魚,就給你結算。”谷勝飛在商言商地說。
“這次不用,這次等於是我舅爺二人向谷老闆納投名狀,表決心,支援你工作,這次我們倆分文不取。”周老黑故作輕鬆地說,眼中竟然閃過一絲不自在,只是谷勝飛沒察覺。
再聽到這話的時候,谷勝飛已經沒有過多的感動了,更多的是對周老黑精於算計的佩服。這批魚不到三千斤,撐死賣個三千多塊,按約定分到他倆手裡不過一千多塊錢。
這筆錢對當時的人確實很多了,但對於後面那筆螃蟹生意的數量來說,那簡直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