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蘇沐陽的神色變得十分古怪，古怪到超出了他的認知，只見蘇沐陽難以置通道：“你是白痴嗎？你殺的人，孽力自然是你承擔，關我屁事，我又不是你爹，子債父償？”
“……”魔修沒想過蘇沐陽的很多種可能的反應，比如罵他卑鄙，用凡人性命要挾，然而從未想過蘇沐陽會是這個反應，似乎這個小仙人，根本沒有將這些凡人的命放在心上，這些凡人對他來說不過草木一般，死了就死了。
這與一般的仙道中人的思想觀念不一樣，在打不過時用凡人性命要挾，是魔道反敗為勝的不二法寶。因為仙道貴生，甚至有許多大義之士願意為了凡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救。
然而面前這個功法法寶都頗為正統的仙人，思想觀念卻與正統仙道相隔十萬八千里，他的眼裡沒有這些凡人，沒有那些複雜到難以算計的因果，只有簡單的邏輯——誰殺的人，誰承擔責任。
不管殺人的起因是什麼，誰動的手就是誰的孽力。就算有一千個一萬個人因我而死，只要不是我殺的，就跟我沒有關係。甚至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十分坦蕩，完全不是為了不被要挾而說出的謊言。
事實上天道孽力就是這麼計算的，但是修行之人講究因果，起因是你，就算天道不懲罰，一般人也會覺得心有愧疚，因此無法做到這麼絕情，往往會妥協。
然而蘇沐陽從來不是一個思想傳統的仙人，他年少多夢，有著少年熱血，也有另一個世界得來的寶貴經歷，甚至在他的思想世界裡，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對他的影響更大一些。
因為那個世界沒有道法，認識世界只能透過科學，相對這個世界不同大道觀看世界的不同角度，那個世界認識世界的角度更為統一，無數人的智慧凝聚在一起，似乎總比這個世界千差萬別的道法理念要合理許多。
而且那個世界的哲學因為不具備超凡的力量，反而顯得更加客觀，確實有蝴蝶效應這種複雜的因果關係，但是更多的因果十分簡單粗暴，就像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麼天經地義。
所以蘇沐陽在考慮這份孽力的時候顯得十分坦蕩，因為他更偏向於另一個世界的思想，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這個人是你殺的，自然是你坐牢。我來到這裡固然引來了你，但始終是你動的手，你不動手，就算我來這裡，他也不會死，所以他死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我。
所以你的孽力關我屁事。
魔修還想試探，但蘇沐陽面無表情，陣法全面啟動，浩蕩水波從四面八方開啟，魔修彷彿是無邊海洋中一片樹葉，在大浪拍打下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形。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動手了。”魔修勉強維持，還是不相信蘇沐陽竟然真的不管這些凡人的死活，這簡直顛覆他的認知，懷疑蘇沐本就是魔道中人，因為只有魔道的人才會只管自己的死活，別人的命都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蘇沐陽忽然鬆口。魔修面上一喜，不過很快沉寂下去，因為蘇沐陽又接著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們死在你手裡算是時運不濟，我會殺了你為他們報仇的，為民除害應該有一份功德才是。”
魔修咬牙開啟塗靈化血陣，蘇沐陽猛然施展法訣，映波滄浪陣光華大放，水波滔天，彷彿這些水已經變成了尖銳的石頭，撞在魔修身上便有巨力打出一個破洞，他的身體瞬間千瘡百孔，甚至有水從他身前穿過，從身後透出。
鎮子裡的居民在魔道陣法下渾身血液不受控制，心臟似乎被人捏在手裡，他們身上沒有傷口，但是全身的血液彷彿變成了一個錐子，要在他們的身上開出一個口子，然後奔騰而出，投入這個陣法的懷抱。
屋頂上，三個仙人漠然看著魔修漸漸死去，也看著這些居民中有些體力弱小的支撐不住死去。
蘇沐陽到底對這些凡人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他覺得魔修用這些陌生人來要挾他，未免太過愚蠢了。
他理解的仙道逍遙，是遵循自己的內心，想做就做，不做就不做，不被外人外物影響，而不僅僅是成就天仙飛昇天外。
那只是身體的逍遙，心還是被鎖著的。
他對陌生人沒有惡意甚至有基本的善意，但是這種善意只是對他人的尊重，並沒有上升到要為他們的生命負責的程度。
所以他看著那些凡人在陣法下死去，很是同情，甚至想為他們祈禱，但相比這些不熟的人，眼前的魔修顯然更加重要，魔修死了，這些人自然就沒事了。
這與許多年前他思考那個關於火車的問題的時候的答案一樣，但是情況不一樣，凡人們沒有犯錯，他們不該死，但是魔修該死，他掌控火車，一邊是讓該死的魔修逃命，一面是讓該死的魔修死。
當然選擇讓魔修死，凡人死不死是魔修的選擇，那輛火車是魔修開的。
魔修終於在浪花中死去，身軀都被打散化作血肉泡沫被水稀釋，蘇沐陽將陣法關閉，那邊的塗靈化血陣畢竟不是太初之陣，掌控陣法的人一死就自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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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雪看著哥哥，覺得他有些冷血，但是她並沒有覺得哥哥做錯了，救人是對的，可以說是道德高尚，但不救人並不就是錯的。從天道的角度來講，他救人或許有功德，但不救人肯定不會承擔罪孽，因為始終不是他殺的人。
蘇沐雪一直接受著蘇沐陽潛移默化的教育，雖然沒有像蘇沐陽一樣神遊另一個世界，但是始終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感染下沾上了蘇沐陽的影子。
不一定要做個好人，因為好人的評價標準是有很多的，只要不做壞人就行了。待人也是這樣，對對你好的人好，對對你不好的人不好，對陌生人保持基本的尊重。
“我自己和身邊的人都管不過來，哪裡有能力去管天下蒼生的死活呢？他要吃我，我當然是先殺了他，解決了自己的麻煩，才有空救別人。”蘇沐陽似是在解釋自己的選擇，然而這種解釋顯得有些蒼白，如果在這裡的不是最懂他的蘇沐雪而是其他人，一定會指責他見死不救了吧，可誰規定見死就要救呢？
他對魔修說的坦蕩，但現在回想一遍，對自己的選擇還是有一些懷疑，他確定自己當時是那麼想的，但不確定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這個正確是以這個世界的觀念來評價的正確。
以這個世界仙道的理念來看，他應該救人的，他是個熱血的年輕人，年輕人有自己的個性，但並不一定是對的，如果別的觀點能說服他，他願意接受，而不是用自己的鋒芒與這個世界固有的觀念對抗。
“頂多，我們以後逃命不去人多的地方。”蘇沐陽小聲道，似乎是在對這個世界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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