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想起來什麼可怕的事情,微垂著眼眸,像是強忍著心中的怒意。
許瑾年微怔,幾日不見,夏侯徽似乎變了一個人一樣,不但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消極怠世,還有著生在皇家才有的凌厲。
他緊緊地咬住嘴唇,說道:
“母后失勢以後,康家快速上位,先是是廢太子,再是廢母后,太傅曾經因為死諫不廢太子,然而卻沒有人聽他的......連父皇都認為我只不過是個廢物.....”
他緊緊地擰著眉毛,蒼白的臉色更是連嘴唇都有些發白。
“那時候,我尚年幼,雖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並沒有放棄對人生的希望,太傅亦未放棄我,他不僅管我的學識,還管我的身體健康,每日因為我有一點進步皆會驚喜不已——然而那一日——”
他的聲音停住了,身體隱隱有些顫抖,他極力想讓自己鎮定起來,但還是沒法繼續開口說話。
室內很安靜,許瑾年很少見他會如此情緒失常的時候。
即使他在消極的時候,都沒有見他會因為情緒激動無法說話。
似乎一開口,就怕自己泣不成聲。
許瑾年靜靜地擺弄著手中的藥譜,像是沒有留意到他的失常一般。
良久,夏侯徽像是終於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才緩慢開口道:
“那一日,太傅因為我能站起來了而喜出望外,他說,他定要上奏皇上,告訴他皇長子一定會好起來。”
許瑾年微微一怔,只是狀是不經意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隨意從旁邊的筆筒裡抽出毛筆,一筆一劃地在藥方上寫了起來。
對於情緒激動到不能自已的人,多少安慰的話或許都無用,他只不過是需要一位忠實的聽眾。
又沉默了良久,夏侯徽的身體隱隱在顫抖,垂在身側的拳頭捏得指骨節都泛著白來。
許瑾年以為他不會再說下去,沒想到又聽見他沉痛開口:
“原本我內心是帶著希望的,當時得了太傅的承諾以後,我像普通的孩子一樣,興奮得一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以為第二日定能得到父皇的喜歡,從此以後父皇亦會像平日那般經常來陪伴我。”
許瑾年忽地明白過來了。
當時夏啟國發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全京城的人皆不敢外出閒逛。
那時候她年紀尚小,但依稀被嬸嬸恐嚇道:若是不聽話,那個扒皮怪就會來捉不聽話的孩子。
被扒皮實草的人就是太傅,連同他滿門宗室,皆被斬殺,血流成河,成為夏啟國第一件皇帝大肆斬殺大臣的事例。
那時候她不懂事,亦不想了解這些事情。
但是光聽著那些人們的談論,就嚇得發抖。
而許家大房就她一個小主子在家,是以每當夜幕降臨,她感到格外害怕。
也就是這個時候,江芙蓉走進了她的生活。
江芙蓉膽大,每每遇到人們談論奸臣太傅的事情,皆是滿眼鄙夷道:
“一個奸臣賊子而已,被扒皮抽筋實草都是對他處罰得輕了!我父親說了,太傅膽大妄為,竟然在金鑾大殿上指著康皇后怒罵,如此暴徒,不斬殺還有王法?”
那時候,她因為江芙蓉從容又鎮定,好生佩服,後在私塾上,就時常去討好著江芙蓉......
卻不想太傅之死,竟然是因為皇長子。
皇長子斷斷續續的聲音又傳來,像是從牙齒縫中一個個字地往外蹦著:
“我那父皇,竟然將忠心耿耿的太傅施以酷刑,連同他的妻兒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