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灌著寒流的嗓音從身邊冷冷地墜了下來,他回過身,那疏雲淡月般涼薄的男人已經只剩下背影了。
於是他只好如實將傅言的反應轉達給了江臨,並勸道:“先生,如果三爺不同意,這件事您想插手確實困難一些。再說,這點錢對傅三爺來講,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即使賠進去,他也不會太在意。”
江臨坐在真皮的辦公椅上,俊容一片深沉,很難看出是喜是怒,右手指間夾著一支鋼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桌面。
聽完他的話,才波瀾不興地問道:“你是在勸我放手不管?”
周亦程不敢去看男人過於深邃睿智的眼眸,只垂著頭,懇切道:“先生,我不是想要勸您放手不管,相反,我想求您看在貝兒小姐和您四年的情分上,幫幫她吧!三爺或許不在意這點損失,但是那筆錢對貝兒小姐來說,是她出道數年的積蓄……”
說著,身穿西裝、弓著身子的周亦程忽然“噗通”一聲在書桌前深深跪了下去。
男人淡若遠山的眉峰倏然一皺,聲音也冷了好幾度,口吻染著嚴厲的肅穆,“亦程!”
周亦程執著地跪在書桌前,低頭,動也不動,繼續順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我知道這些股份本來就不屬於她,但是先生,擁有過再失去,比從來沒擁有過更痛苦。您一開始就不該給她這些,貝兒小姐對您付出的是感情,您回饋給她的是金錢,錢是買不來感情的。”
男人俊朗的眉宇間褶皺更深,語調淡然,卻有力,“除了這些,我給不了她其他的。”
“她最想要的從來不是金錢和名利,而是您,金錢和名利只是她在得不到您的時候,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這四年來,要是沒有您,她根本走不到影后的高度,卻也絕對不會落得這麼慘的下場。若是現在您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別人玷汙,那您四年前大可不必救她。我跟在您身邊六年多,別無所求,只求您,再幫她一次。”
男人看著他,烏黑的眼瞳裡墨色深沉,嗓音沉冷,“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先起來。”
“先生,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男人眼裡的陰影更加晦暗,“是誰教你用這種招數威脅我的?”
“我不敢。”
“三秒鐘,你不站起來,我會改變主意。”
周亦程聽懂了他的話,猛地抬頭,手忙腳亂地撐著地板站了起來,“先生,您同意幫她了?”
男人用鋼筆在桌子上點了兩下,“有兩件事,我要說在前頭。”
“您說!”
“第一,在她願意的情況下,我盡我所能幫她脫離現狀;但如果跟在趙檢察長身邊是她的選擇,我也不會強迫。”
周亦程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勸她。”
“第二,以我和貝兒曾經關係,我對她的事情橫加干涉,很容易讓我太太誤會。”男人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倘若她不樂意了,我隨時可能終止這一切,你要有心理準備。”
饒是周亦程早就想到這一層,可是聽男人用尋常的語調說出來時,還是不免瞳孔一縮,“先生,您明知道這整件事都是太太在針對貝兒小姐,她怎麼可能樂意您去幫貝兒小姐?”
男人翻開面前的資料夾,淡淡道:“她不會害人。”
說完,頓了頓,卻又道:“就算是她做的,她也一定有她的理由。”
周亦程眼裡露出了些空洞的笑意,話音卻帶了些鄭重其事的鋒芒,“先生,您的為人,我向來敬重。但是今天周亦程想問您一句,如若太太真做了害人的事,您是會出手幫她善後甚至包庇她,還是會像對待其他人那樣,一視同仁?”
男人的動作僵了一瞬,又彷彿沒聽見一般,繼續盯著檔案看了下去。
約莫過了十分鐘,他忽然抬起頭道:“替我約個人出來。”
接到江臨的邀約時,唐季遲其實是有些詫異的。
原本順口就想拒絕,後來想了想,還是打了內線對秘書道:“把我下午的時間空出來,所有事情往後推。”
說完,便拿起外套下了樓,周亦程已經為他開啟了車門,等候在了那裡。
後座上的男人眉眼英俊,氣質矜貴,自成一派不顯山露水的沉穩,見唐季遲從埃克斯集團的正門走出來,他亦是側目看過去。
二人對視時,安安靜靜的空氣裡彷彿剎那間充滿了某種令人壓抑到心慌的低氣壓,即使兩個同樣實力卓絕的男人,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唐季遲坐進了另一側,周亦程立刻將車門關上,目不斜視地守在車外,看都沒往裡看一眼。
車廂裡,窒息般的沉默肆意瀰漫。
過了很久,到底還是唐季遲先鬆了口,嗓音淡淡的,帶著無形的嘲諷,“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我在江教授臉上,真看不出來‘高興’兩個字。怎麼,新婚生活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