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灰色的天空籠罩著大地,天際沒有一絲兒雲彩,只在村後巍峨矗立著的破舊水塔的一角天邊透出一抹冰冷的粉紅,宛若施粉過於厚重的女人偶爾害羞臉紅時的顏色。不遠處村民鄉鄰的屋舍漸漸淹沒在愈益蒼茫的暮色裡,路邊早已收割過的光禿禿的田野裡裸露著密密麻麻的腐敗成褐色的稻茬,秋日的霜露似乎正從那裡漸漸的凝聚開來。
屋旁搭建著的蔬菜大棚上覆蓋著厚厚的稻草和葦杆,一條尾毛蓬鬆,精神抖擻的健壯的大黃狗從那些菜棚的門口輕快地跑過,一直跑到陳小薇的面前來,面目溫和地望著她,熱情地搖著它的尾巴。忍不住伸出手來愛撫地摸摸它的臉,小薇對隨後走來的它的主人說:“現在蘑菇的零售價格應該還不錯吧?畢竟剛剛出產,市場上還不多見。”
“嗯。”弟弟陳亮聲音低沉地說,一邊皺著眉頭深吸了一口煙。“還行吧!反正我也不抱很高的期望,跟往年差不多,是那回事就行了!”他在屋簷下立定,藉著朦朧的暮色打量著陳小薇一身時尚緊俏的黑色大衣,有點不滿意地說:“啊,老姐,我說你怎麼總是喜歡穿這些老氣橫秋的顏色衣服啊?弄幾件鮮亮點的裝飾一下不行嗎?”
陳小薇微微發窘地瞅了一眼自己剛買的毛呢大衣,難堪地抗議道:“這是今年最流行的顏色跟款式,你懂什麼?”
“哎呀,我不懂,我是不懂!”陳亮輕聲地嘲諷著,忽然凝視著她的臉孔說:“啊,老姐,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面黃肌瘦的,就像吸毒的鴉片鬼子!不信你自己去照照鏡子嘛!”他最後一句話是因為姐姐突然變得惱怒而說的。
“你現在那個公司裡,到底幹什麼工作啊?累成這樣!”見陳小薇壓抑著怒火而變得沉默,並且似乎很愉快地摸摸大黃狗的毛乎乎的腦袋,他繼續困惑不解而又放肆無禮地說:“你該不會掙點錢就在外面偷偷地吸毒吧?我跟你說,咱們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可好歹算是正經人哪!吸毒的事可沾不得!那玩意容易短命……”
陳小薇冷著臉倏然轉身向屋裡走去,丟下他獨自在門外瘋言瘋語。孩子們在堂屋裡看電視,動畫片裡優美的音樂伴隨著童稚的配音十分響亮。母親從廚房裡走出來對兒子陳亮說:“今天的活都幹完了嗎?那就早點回家吧!在這裡胡說什麼?”
毫無眼色的大黃狗大搖大擺地跟著陳小薇一路走進西頭的臥室裡來,不停地輕輕搖著尾巴,目光乞憐地望著她。小薇在窗邊的一把老式竹椅裡坐下來,望也不望著它,冷淡無情地說:“我沒有東西給你!”聽不懂人言的大黃狗仍眼巴巴地望著她。
陳亮在陳小薇的身旁尷尬地靜默地立著,忽然說:“啊,老姐,你還記不記得我有一個好朋友經常到這裡來的?你們好像見過一次面的,你還記得嗎?”
陳小薇沒好氣地說:“你那些狐朋狗友來這裡的多了,我怎麼會記得?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麼要記得?他們跟我有關係嗎?”
見她真的生氣了,陳亮在對面的椅子裡坐下來,羞愧地微笑著,閃爍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說:“我說的就是小名叫春子的那個男人啊!”
陳小薇扭過臉來望著他,詫異道:“他怎麼啦?”
“他的老婆一年前得癌症死了。”
“哦,”小薇有點意外地輕聲嘆息,“所以呢?”
“我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陳亮忽然低頭望著腳下的水泥地面說,不知為什麼他的臉莫名其妙的漲紅了。“而且他見過你,以為你是我的妹妹呢!我看你下次休假回家,不妨再跟他見個面吧!怎麼樣?”
陳小薇一下子明白了他一直不斷地批判她的外貌的真正原因,內心釋然了。但是對於他說跟春子約會見面的事卻表現得很慎重,在他一再的追問下才說:“有什麼好再見的?又不是沒見過!”
“但是以前見面的意義是不同的,不是嗎?”陳亮固執地說,“而且你們好像有幾年沒見了,說實在的,還能清楚地記得彼此的模樣嗎?”
陳小薇無動於衷地說:“你們男人的模樣不是都差不多嗎?我要記得那麼清楚幹什麼?誰知道將來成不成呢?”
“你不要這麼悲觀好不好?”陳亮焦急地說,“他自身的條件還可以,只有一個女兒,在城裡念職業高中;家裡新蓋的小洋樓矗立在那片山坡上的樹林裡,遠遠望去就像別墅一樣!他自己常年開著旋耕機,在農忙季節給鄉親們打田協助生產,一年總有好幾萬元的收入吧!你說這樣的男人,錯過就可惜了!其實他找女人也一直很挑剔呢!”
陳小薇嗤鼻冷笑:“就憑他優越的經濟條件嗎?是啊,虧得他一直很挑剔,不然何以等到老婆死了一年後,才輪到我跟他見面?只怕屍骨未寒就洞房花燭了吧!《紅樓夢》寫得好:昨日黃土隴中送白骨,今日紅霞帳底臥鴛鴦。如此說來,他在你們男人堆裡還算有情有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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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也可以這麼說啊!”陳亮坦然自若道,“你看看我們周圍這些村子裡的男人們,有幾個是喪妻超過三個月還未再娶的?如果有,那必定是自身條件太差,沒有女人肯嫁他;或者像春子一樣太挑剔!現在的人們都現實得很,你以為還是封建社會呀,還要為誰守節?”
陳小薇頻頻頷首,譏笑道:“就是守節,自古以來也是女人的事,何曾見過你們男人守節的?你說這話簡直要讓我笑掉大牙了!對你們男人來說,升官、發財、死老婆乃是人生三大樂事。在你們的潛意識裡,誰願意守著糟糠之妻過一輩子呢?沒在她活著的時候迫不及待地搞婚外情,對她已是夠意思了!算起來,死老婆還是最經濟划算的了,雖說需要一筆安葬費,可是離婚不得分財產嗎?那更像拿刀割你們的肉啊!”
“你說的城裡男人吧!搞婚外情也要資本的呀!我們這鄉下的,有的連老婆孩子還養活不了呢!”陳亮驚異而有些鬱悶地說,“我看自從你到洗腳店裡上班,對我們男人的成見愈發深了,連說話都變得尖酸刻薄,可見那個地方待不得!那就是個大染缸,誰知道你成天耳聞目睹了多少鳥人和髒事,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陳小薇無從抵賴,無可辯駁地說不出話。
大黃狗全神貫注地望了小薇好久,見她跟弟弟說得十分熱鬧,顯然沒將它放在心上,於是有些失望地轉身欲離開。陳小薇連忙親暱地喚住它,開啟床頭櫃的抽屜來,將孩子們吃剩下的一塊香噴噴的肉鬆麵包塞進它的嘴巴里。
“啊,老姐,說了這麼半天,你到底要不要跟春子見面啊?”陳亮緊緊地蹙著眉頭,迷惑不解地不耐煩地問道。
望著大黃狗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食物,陳小薇愉快而滿足地伸出手來撫摸著它肥厚的毛茸茸的脊背。過了好一會,才含著微笑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見面就不必了吧!現在我只是進城務工,但要我回鄉來嫁給一個農民,卻是不可能的了!我和你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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