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他,看著秦桑那道眼神,即便隱忍,也全是深情和憐惜。
他不是無情冷血殘忍,也不是不會愛人,只是他在乎的那個人,由始至終,只有一個秦桑。
陳眠握住了秦桑的手,“桑桑……”
她的手溫並未能給她任何暖意,秦桑眨了眨眼,回過了神,眸色平靜地問醫生,“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可以。”
秦桑獨自走了進去,就好像是穿過了一道生死大門。
病床上,秦有天蒼老削瘦的臉上,隱約可描繪出他年輕時代英俊的面容,他雙眼緊閉著,唇色已經泛白。
秦桑抬手輕輕觸碰上他的輪廓,指尖漸漸失溫,心底堵得難受,像是一塊裂帛,從中間被人撕開,一分為二,疼得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血腥的味道。
尤其是瞧見秦有天眉宇上隱著的痛苦之色,秦桑只恨不得給自己的心捅上一刀。
一個小時之前,他還笑著對跟她說話,還說要接小揚一起回家吃飯,一家人團圓。
明明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說沒就沒了,秦桑想不明白,更不想接受。
“爸。”清清淡淡地喚了一聲。
秦桑緩緩跪了下來,抓過他枯槁的手,逐漸加重了力道,像是要把他飄遠的靈魂給拉回來,可是他冰冷的手,再也沒有想從前那樣握住她。
秦桑把臉埋在他冰冷的掌心上,那麼難過,眼睛卻很乾澀,她沒有哭,沙啞的聲音低低訴說著,“爸,我是桑桑,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你不是說讓我接小揚回家吃飯嗎?我還沒跟小揚說呢,一會我就跟他說,明天我帶他回家好不好?”
“對了,小揚還畫了一幅畫,是我們一家人呢,有你有我,有媽媽和他,畫得很好,我讓他帶回來給你看,好不好?”
沒有人回應她的話,只有她的聲音冷清迴響,秦桑也並不在意,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給他聽,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醫生說小揚的情況穩定了很多,再堅持下去,假以時日,他就能回家跟我們一起生活了。”
“爸,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啊?你應一聲好不好?”秦桑抓著他的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彷彿是握在掌心的細沙,越用力,溜走得越快,秦桑通體泛冷,四肢百骸都如同注了冰,連撥出來的氣息也能凝固結冰。
“爸,你不是說想要抱孫子嗎?你還沒有聽到我的孩子叫你一聲外公呢,怎麼捨得走呢?我和小揚還需要你,你不是說我還是孩子嗎?爸……”說到最後,秦桑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終於,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陳眠走進來看見她垂頭沉默的樣子,心底也很難受。
秦有天沒能搶救回來,醫生冷靜而清晰地宣佈了他死亡的訊息,秦桑表現得異常冷靜,她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她在故作堅強,想要陪在她的身邊給她力量,然而卻無法開口說得出一句安慰的話。
有時候,安慰的話,反而會更傷人,且無力。
陸禹行站在門口外邊,遠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桑,眼神隱晦深沉。
“你不過去安慰她嗎?”凌菲看著男人溫漠的臉說道,“這個時候,她應該很需要有個人可以依靠。”
陸禹行淡瞥她一眼,抿唇不語。
裡面傳來秦桑叨叨絮絮的聲音,輕柔淺淡,縹緲空虛。
陸禹行將她的話全部聽了進去,字字句句落在耳朵裡,砸疼了他的心。
凌菲是第一次見到倨傲的秦桑露出嬌弱的模樣,或者說,終於發現,原來她也是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看著陳眠扶著秦桑走出來,凌菲下意識地想要說一句安慰的話,“桑桑……”
然而,她的話尚未說出口,就被她冷冰冰地打斷了,“馬上給我離開,我不想看見你們。”
凌菲一窒,吶吶地蠕動著唇,又是尷尬又是難堪,秦桑果然就是秦桑,彷彿前一秒錶露出來的那點脆弱,只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