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孫媽媽!”
蓮子搖著孫媽媽,孫媽媽躺在地上一身的冷汗,身上的裡衣竟是都溼了個透,被冬日裡的風這樣一吹,渾身便覺著發冷,生生又給凍醒,覺著有人拍打自己,竟是嚇的驚慌失措大喊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你有冤屈也別來找我!”
木容立在她跟前,天光昏暗,長髮被風吹的凌亂,偏巧的,木容今日裡穿的這件衣裳,同方才那人影穿的顏色款式都相差不多,孫媽媽惶恐睜眼,只當那人到了跟前來,愈發嚇的往後直爬,木容會意,便慢慢隨著她往前走,沉了聲問她:
“杏雨,我若說你今日在這坡上失足摔下跌死了,你說,她們信不信?”
“周姑娘饒命!饒命!奴婢實在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呀!奴婢不想跟鳴雁一樣的下場!”
鳴雁,周茹陪嫁的另一個大丫鬟,只是周茹入門第一年便被梅夫人做主許配給了外院的一個管事,可聽說出門不過半年便患病暴亡了,這是木家的舊人都知道的事。
“那些傳聞呢?又是誰散播出去的?”
“傳聞?傳聞?這些怨不得奴婢!是姑娘當初自己硬要退親,還為避親事搬去京郊別院一住三年,外間傳的沸沸揚揚,是姑娘同人無媒苟合珠胎暗結,躲到京郊避人耳目產子去的。這些都不是奴婢說的,奴婢也是聽旁人說的!”
木容一口氣梗在喉間,她孃的名聲果然是早已被敗壞,可孫媽媽的話卻處處透著古怪。
“你既隨身伺候,這些為什麼不知道?”
木容聲色俱厲,此時豆大的雨點終於落下,風漸漸止了,那爬在地上的孫媽媽抬頭去看,此刻才終於看清了,蓮子蓮心撐著的油紙傘下站著的,是木容。她慌張再往墳頭去瞧,大柳樹前,又哪裡還有什麼身影。
孫媽媽到底驚魂未定,冷熱想激加之驚嚇,眼下頭腦發昏起來,蓮子見她四下探看卻不回話,厲喝一聲,孫媽媽趕忙回說:
“老奴,老奴原本只是周姑娘院子裡三等丫頭近不得身伺候,可週姑娘到快出門的時候,身邊的大丫鬟拂冬同府裡的護院生了情意,周姑娘就先給那丫鬟訂了親送出了門,還給了大把的陪嫁。老奴瞧著周姑娘對自己人和善又出手闊綽,那些日子特特往近前去殷勤,周姑娘瞧著我嘴甜勤快,出門的時候就點了我一同陪嫁了……”
大雨裡孫媽媽抖抖索索卻跪在地上不敢起來,木容忽然了悟,難怪。
只是她心裡忽然又有了旁的猜測,這猜測讓她慌張起來,她攥緊了手,指甲掐的生疼也不自覺:
“你方才說,你迫不得已做的事,是什麼事。”
木容的聲音在大雨中沉而冷,孫媽媽渾身一顫,卻是忽然忽然死死咬緊牙關,再不肯說話。這般情景,令木容愈發篤定了猜測,她橫眼掃過一旁的陡峭斜坡:
“把她推下去。”
木容話音放落,卻是忽然不知從哪裡走來了幾個健壯的婆子,一把按住孫媽媽就往斜坡拖去,孫媽媽驚慌大喊: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旁的事!是老奴信口胡說的!姑娘這是要逼死老奴啊!”
木容不理會,那幾人卻不聽她話,眼見到了斜坡上,孫媽媽卻仍舊奢望木容不過是恫嚇她,死咬著牙,誰知那幾個婆子卻是手臂用力往外一推,孫媽媽身子便騰空在外,孫媽媽魂飛魄散大叫起來:
“我說!”
眼見就要滾下去的身子,卻千鈞一髮被人從後一把攥住了領口。孫媽媽嚇的渾身發軟涕淚橫流: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孫媽媽還是別急著上來,若說了假話,還得費事再推一回。”
木容在後冷笑,孫媽媽滿面愁苦,再三權衡後終是心一橫:
“我說……當初周姨娘回周家等訊息,聽說山匪收了銀子還是把周老爺和周少爺給殺了,一下就動了胎氣……周家亂成一團,我就趁亂在郎中給周姨娘開的藥裡……下了紅花……”
木容倏然閉上了眼,絕望而疼痛。她咬了牙,一字一頓的問:
“是誰!”
“梅夫人!是梅夫人!”
她要錢,卻容不得人,更怕周茹真的產子不得不守諾將她提做二房夫人。只等一個天衣無縫的好時機,最好一屍兩命,一勞永逸。
她如今坐享周茹留下的富貴,揉搓周茹留下的血脈。
木容渾身發顫,唇齒皆寒。
“把她送回周家嚴密看管起來,太守府裡若有人問,就說孫媽媽主僕情深,要為我娘守墓。”
那幾個健壯的婆子聽話便把孫媽媽撈了回來,一番拖拽著便把人給帶走了。
木容一直以為前世幾十年的磋磨,對那些她的心早已死了硬了,可今日裡,卻是忽然又活了。
眼角眉梢,帶同嘴角,都淬了寒冰一般的冷冽。有些事總是要清算的,加上年月,便是一筆不小的利息。
“這樣的鬼天氣讓我在先人墳頭裝神弄鬼的,也不怕驚了陰靈。”
忽然有道妖嬈聲音不住抱怨,木容回眼去看,一個身量修長的男子,穿著打扮正是方才大柳樹前站著的人影,眼下長髮束在身後,撐著把油紙傘,一雙妖魅鳳眼顧盼生輝,滿臉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