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倒是瞧出了年輕勞丁的臉色不好看,甚至還感覺到對方身上有股子不好惹的匪氣在。
畢竟小夥子生得人高馬大,袖子捲到了胳膊肘那裡,露出來的手臂相當結實,一看就是力道不小的樣子。
因為有過險些被大力人士趙寶珠捏碎腕骨的經歷,周氏本能地畏懼每一個看起來力氣很大的人。
她正想說點好話從中調和一下,想把年輕勞丁打發走,結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就見那個因為受了奚落嘲諷而呼哧喘粗氣,彷彿下一刻就要揮拳頭揍人的年輕勞丁,忽然垂下腦袋,端著碗默默走開了。
周氏:……
這就結束了?
方才不是還一副很橫的模樣嗎?
周氏愣住了,有點不敢相信的眼睛,看著人高馬大的小後生,沒想到竟是個慫包?
她轉了轉眼珠子,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對方而去。
就見那年輕勞丁沒走多遠,就被人拉住問:“那婆娘剛才嘲笑你,還罵你一副窮酸相,你就這麼算了?”
年輕勞丁嘆了聲氣,說道:“那咋辦?我總不能把那婆娘摁地上揍一頓吧?咱們是勞丁,不能打架鬥毆,要是讓差吏知道了,挨一頓鞭子都是輕的,說不定還要連累家裡面的人。”
“再說了,現在工地上就那婆娘一家賣飯的,我要是把人得罪了,以後他們不賣湯給我,那我吃啥啊?”
“忍一忍吧,雖然湯裡面的肉沒了,但好歹湯是熱乎的,湯裡面有蘿蔔塊,還有油花子,就著官衙發的餅子吃,也能吃飽肚子。”
“咱們乾的都是出大力氣的活,餓肚子可不行。”
聲音就此止住,周氏瞬間大悟,樂得牙花子都笑出來了。
她附在雲大嫂耳邊低語,將那年輕勞丁的話說給雲大嫂聽。
末了,她得意道:“聽我的沒錯吧?瞧瞧,這不就把財路給開啟了。”
雲大嫂連連點頭,這次都不用周氏給她畫大餅,她自己就已經聞到了餅香味,興奮得兩眼冒精光。
民間有句話叫有奶便是娘。
這工地上的勞丁們要想不餓肚子,就得跑他們這裡找奶吃,看誰還敢鬧騰不聽話。
心中抱著這樣的想法,兩人對待勞丁們的態度愈發惡劣起來,雖不至於開口辱罵勞丁,但是時不時的就會陰陽怪氣勞丁們幾句。
若是碰到抱怨的,兩人還會直接揮著勺子攆人,不賣湯給對方。
這個法子也確實奏效,勞丁們雖然心中不滿,但也沒誰再將這份不滿表現在臉上。
因為擔心周氏和雲大嫂揮勺子趕人,不肯賣湯給他們。
畢竟官衙發的那點餅子,根本不夠他們填飽肚子的。
因為工地上有飯賣,而且價格還十分便宜,所以這次放假回家,很多勞丁便沒再從家裡面帶乾糧過來,只帶了銀錢在身上。
眼下可不就被周氏和雲大嫂捏住了命門。
不過大家雖然嘴裡面不再抱怨,但是心裡面卻恨死了這二人,暗罵兩人不是東西。
不遠處,趙四郎蹲在一塊山石上面,啃一口手裡面的餅子,然後喝一口竹筒裡面的熱湯。
餅子和湯都是沈玉樓今天一大早起床給他現做的,他出門時帶了過來。
幾個時辰過去,餅子早就涼透了,但是湯裝在竹筒裡,竹筒又埋在他特意燒出來的一堆灰燼裡面保溫,所以竹筒裡面的湯到現在還是熱乎的。
同樣的竹筒,沈玉樓一共給他準備了四個。
也就是說,接下來沈玉樓不出攤的這兩天時間,他都得用這種方式解決溫飽。
雖然比不上現做的飯食可口,但是趙四郎依舊吃得很滿足。
他旁邊還蹲著一個人,正是先前那個被雲大嫂罵窮酸相的年輕勞丁,齊二牛。
齊二牛望著自己碗裡面的湯,罵道:“半碗肉的量,才賣三文錢,我就知道那兩個老貨沒安好心,瞧瞧,你們家這才一天沒出攤呢,她們就迫不及待地露相了……趙大哥,她們撈出來的肉就裝在盆子裡,放在案板下的籮筐中,要不要我去把那盆肉露出來給大傢伙瞧瞧?”
這樣更能激化勞丁們心中的怒意。
但是趙四郎覺得沒這個必要。
他道:“那樣的話,弄不好會發生鬥毆事件,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