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沈玉樓現在既不是他們趙家的人,也不是沈家的那邊的人。
她現在是一個獨立的戶頭,能自己給自己當家做主。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情才對。
畢竟沒人想頂著奴籍身份活著,也沒人喜歡命運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覺。
他本來計劃著,等他元宵節放假回去時,再把戶籍給沈玉樓。
可剛才,周氏指著沈玉樓,一口一個“趙家的丫鬟”叫,雖然沈玉樓表面上很平淡,只怕心裡面未必好受。
所以他決定提前把戶籍的事情告訴沈玉樓,免得她有心理負擔。
奈何周氏又說到了“福薄”之類的話,如果他這個時候把戶籍的事情說出來,沈玉樓會不會誤以為他們趙家是怕受她牽累,所以才會給她立個女戶?
跟沈玉樓如履薄冰地走在“U”型河岸邊一樣,趙四郎現在也處於左右兩難的境地中。
這讓他沒能注意到腳下的路況,也沒注意到身後還跟著一個搖搖晃晃的人。
直到走出一段路,他自己身子踉蹌了下,他才忽然想到什麼,猛地扭頭朝身後望去。
待看見沈玉樓跟在他身後,張開兩條胳膊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踩著他的腳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趙四郎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
再看看身側兩邊泛著冷冷寒光的河面,趙四郎不由得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玉樓的兩隻腳。
一步,兩步,三步……終於走到跟前了。
趙四郎依舊不敢大喘氣,直到抓住沈玉樓的胳膊,他憋了半天的那口氣才敢吐出來。
然後就是生氣。
“不能走就別硬著走,你逞什麼能?摔倒掉河裡了怎麼辦?你就不知道叫我一聲?你那嘴巴是擺設嗎?”
一連好幾問。
趙四郎黑沉著臉,利劍似的濃眉都快擰成兩團黑疙瘩了,肉眼可見的生氣。
這還是沈玉樓第一次見他對自己發火,一時有些呆愣,反應過來後,她不免委屈道:“我本來是想叫你的,可我見你走得這麼快,以為你不想跟我走得太近,免得惹人誤會,所以才……沒敢叫你。”
她不解釋還好,結果她一解釋,趙四郎的臉更黑了,冷笑道:“我怕人誤會?哼,我要是在乎外面的聲音,當初就不會跳河救你,就該眼睜睜地看著你淹死在河裡,我還能剩下十一兩銀子。”
男女受授不親,在這個女子連腳踝都要包裹得嚴嚴實實,不能讓男人看見一點兒肉的時代,趙四郎下河將原主從河裡撈上來,再將原主抱上岸,已經有些越界了。
可趙四郎還是義無反顧地跳河將原主救上岸。
所以,趙四郎應該是不在乎外面的那些世俗流言的……難不成自己誤會他了?那他把自己叫過來幹嘛呀?
沈玉樓眨巴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茫然地望著趙四郎。
可惜,趙四郎不打算給她解惑,甚至就連戶籍的事情,都不想再告訴她。
剛才她還一本正經地跟寶珠說,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想說什麼,都是別人的自由,不要因為別人的言論,影響到自己的心情,不值當。
結果呢?
結果她比誰都在乎別人的言論。
她現在是女戶之身,將來獨立出去後,要面對的流言蜚語肯定不少。
將來嫁人了,去了婆家,婆家說不定還會用她曾跟過男人的事情拿捏她。
如果她事事都較真,句句都在乎,那她還怎麼活下去?
虧他以為她長進了呢,結果依舊活得畏手畏腳。
趙四郎越想越生氣,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悶。
作為懲罰,他不想再跟沈玉樓說戶籍的事情,甚至都不想多解釋,抓著沈玉樓的胳膊將人扯到身後去,然後蹲下來,將人背到背上,抬腳就往回走。
一直緊盯著這邊動靜的周氏見狀,興奮了,將洗鍋的刷子往地上一扔,就要起身招呼大家圍觀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