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趙大郎是個讀書人,這會兒卻也急得爆了粗口,指著趙四郎的鼻子罵道,“你還不如把自己賣了呢,賣了好歹還有條活路,可你替人服役,去修堤壩……這是九死一生的險路!”
“那不是還有一生的嗎?我不見得就會死……我運氣沒那麼差的。”趙四郎不在意地說道,又從懷裡摸出張文書,“文書我已經簽了,這事改變不了了。”
文書一簽,再想反悔,就得按照工錢的三倍賠付。
這對於趙家來說不是個小數目。
趙大郎要氣瘋了,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最後他實在沒忍住,抬腳踹在趙四郎腿上,更加激動地罵道:
“你運氣好?你運氣好你能得病?你運氣好你能被人訛上?你運氣好你能搭進去救命銀子,買一個禍害……”
趙大郎忽然不罵了,目光直愣愣地望著一個方向,先是驚訝,然後又露出幾分訕訕。
趙家眾人狐疑地順著他視線望去。
趙四郎也扭頭望過去,看見偏房門口站著的沈玉樓,他驚得跳起來,眼中透出亮光,隨即又歸於平靜。
“你醒啦?醒了就回屋躺著休息,瞎晃盪個啥勁兒……好不容易活過來,別又讓風給吹死了。”
沈玉樓不說話,沉默地望著趙四郎,嘴唇咬得死死的,努力控制著不讓眼淚流露出來。
不吉利。
好像提前給人哭喪似得。
……可是服役修堤壩,真的會死人啊!
她有原身的記憶,知道什麼叫服役。
服役就是官府從治下百姓中,徵收青壯年勞丁挖土,修水利,加固堤壩。
沒有工錢可拿,官府一天管兩頓飯食,早飯基本上是一小塊餅子,午飯能夠再加上一碗稀粥。
這樣的口糧,小孩子都吃不飽,何況是幹力氣活的壯勞力?
吃不飽肚子是一方面,關鍵是幹活的時間還長,勞丁們基本上是天一亮就得出工,月亮爬出來才能收工;幹活時還不能惜力氣,也不能磨洋工偷懶,不然差吏的鞭子就會落下來。
而在眾多徭役中,冬天修堤壩又是最危險的。
因為冬天天寒地凍,河水寒涼,腳底打滑掉進河裡,爬上來也得生病,一旦生病就很容易死亡。
再倒黴點兒,萬一爬不上來,讓河流沖走,或是拍進河底的淤泥裡,那是連救一救的機會都沒有。
服役有多恐怖?
但凡服過役的人,事後再回想起來,都會忍不住打哆嗦,所以大戶人家才會以銀代役,花錢僱人替自己去服役。
趙家原本有四個兒子,趙二郎就是服役死的,屍體到現在都沒能從河裡挖出來,真正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也是聽說趙四郎要去服役修堤壩,趙家人反應激烈的原因。
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服役,就等於去送死。
然而事已成定局,誰也沒辦法改變。
包括沈玉樓。
後面幾天時間,趙家裡裡外外低氣壓籠罩,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