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好林天朔這些傷?不不,他太瞭解流昀息手段,他寧可當場死去,也不願再在他手上多活一日!那些分筋錯骨、肢離破碎之術,他曾一臉淡漠地用在別人身上,如今輪到他自己了嗎?他灰白的眼珠子艱難地轉動了一圈,眼前流昀息、向嵐和飛雪三座大山,他插翅難飛。“不!”林天朔發出一聲痛呼,眼淚鼻涕俱下,“主帥、主帥,我罪該萬死,你一劍殺了我吧!”他一張俊臉露出哀憐乞色,像原本帶著副面具的奶油小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螻蟻般的面目。
流昀息蹲在他面前,嘴角掛著淡淡笑容,而他眸中的冷意比寒冬深夜還甚。他手指在林天朔衣袍上劃過,替他整了整皺成一團的衣襟:“上百英魂都在靈丘城地底下等著呢,你若是一劍就死了,我怎麼跟他們交代?”林天朔一呆,整個人像爛泥般癱倒在地,再也發不出半句言語。
向嵐緊緊捏住拳頭,目中潸然,腦袋垂得老低,像是在為那些英魂做無聲禱告。他帶著眾人在落日城負隅抵抗時未曾哭泣,聽聞靈丘城慘案時也不曾掉過半滴眼淚,卻在此時此刻面對流昀息的突然迴歸,明明該高興的他落下了男兒淚。
自流昀息進入落日城後,整個城市像上了發條的機械開始高速運轉,賑災放糧、排兵列隊、重興土木……滿身瘡痍的落日城像是枯木逢春,終於綻出幾許生氣,逐漸恢復了本來的面目。面對進駐城內的西北五城聯軍,寥寥無幾的飛羽軍在流昀息強悍護短下一點不示弱,幾乎將那些聯軍中人盡數收編過來。那個冷麵的、說一不二的飛羽軍主帥又回來了,無形間為這座城市鑄上了一層鋼鐵般的外衣,曾經的脆弱和傷痛彷彿都隨著落日城的百廢待興而煙消雲散,只有青藍知道,那副喜怒不可捉摸的俊美面容下有著怎樣一顆熾熱而傷痕累累的心。她更加清楚地知道,行軍冊在手,他的奔波與重振都是為了積蘊,為了完成向高昌的絕地一擊。
向嵐取代了林天朔位置,從副營長直接跳級成為副將,成為飛羽軍有史以來升級最快的將領。曾有人質疑向嵐的資歷,畢竟他實在太年輕,但流昀息用眼神將那些質疑擋了回去,隨即丟擲一句話:“他帶頭扞守落日城,功至榜首,有什麼問題嗎?我流昀息選拔人的標準是三個字,能者上,有什麼問題嗎?”
眾人用吃癟的表情做出了回應——沒毛病啊。
這期間,青藍遇見了綢繆坊那些女子。最貪吃的輕雲變瘦了,年紀最長的圓圓目中現出老態,就連話癆攬月也變得沉默寡言,但變化最大的,是小卡。
小卡的眼睛看不見了,據說是城外炮火引發城內混亂,她被人一推撞到了柱上,當場暈了過去,等醒來時便看不見東西了。當時戰事吃緊,城中百姓連身家性命都堪虞,又有誰在意雙目失明的小卡?唯獨上心的恐怕只有向嵐一人,他在殺伐守城之餘訪遍了城內所有大夫,然而落日城裡能有幾個醫術超卓的大夫?難以想象,心高氣傲慣了的小卡從雲端墜落塵埃,從豔壓全場的舞女成為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病人,綢繆坊最驕傲的孔雀斷了羽翅,縮在了自己不見天日的世界裡。
都是因為這該死的戰火與殺戮。
那日青藍看見她之後,心中難受的幾乎整天都吃不下飯。
但她沒有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向嵐呢?他說了晚飯之後陪我散步……”
“向嵐他連早飯都沒有吃,就急匆匆出門了……一定是主帥又給他下了任務!”
“向嵐……”
青藍耳朵都快起繭了,無端端被塞了滿嘴狗糧,尤其是聽到小卡私下抱怨主帥的指令太多、害向嵐忙不過來時,她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小卡你以前不是流昀息的粉絲嗎?這就掉粉了?看來向嵐這個吊死在一棵樹上的傻小子不算運氣太差啊。
末了她贈給向嵐一句良言:“年輕人好好努力,情場戰場兩得意。”一語既出,青藍髮現自己這話還挺押韻,向嵐嘿嘿笑著,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健康的小麥色臉頰現出一抹紅暈,沒說上兩句話又被小卡一聲嬌滴滴的喚給引了去。
這大概是青藍留在落日城的最後一天,她記得很清楚,這天落日城被大片夕陽照的紅彤彤的,就連灰黃不堪的牆頭也現出幾許泛著金光的暖意,這落日撒在她肩頭也是暖洋洋的。可是她,要離開落日城了。
原本只打算跟著流昀息回來取個玉髓琴就走人的,原本只打算再看一眼這個曾經生活了三年的城市以作告別的,想不到入城之後還是在這裡住了小半月。而琴池角逐,馬上要開始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策馬經過城牆時,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城牆。離城這事兒,她不曾跟流昀息說過,怕說了就走不了,可是心底深處,還是希望能再見一見那個人、那張臉。
牆頭空蕩蕩的,只有傍晚冷風嗖嗖擦著牆上黃土,不時有沙塵和礪石從上面飛落下來。
罷了,既然要走,就不要再心存留戀。反正,說好的,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了。
青藍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見的城頭角落處,兩個瘦長的人影正默默矗立著,兩人一正一副,是如今落日城軍權中心的代表。
流昀息站在城牆上,雙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城牆下的一人一馬,他靜默的臉上不帶一絲波瀾,可是深邃的目光卻投得老遠,像是貪婪地記錄著這一刻,恨不得用自己眼神代替夕陽餘暉,將城牆下的那個人影盡數籠罩。
可是他,看了那麼久,幾乎化作一尊石像,卻自始至終沒有動。
向嵐終於沒忍住,壯著膽子問了出來:“就這麼讓她走了?”
流昀息不置可否地嗯一聲,也不知聽清了沒。
向嵐不死心地問:“好歹送送?”
“不了,我可不像你那麼婆婆媽媽。”說話間,流昀息眼神落寞地望著馬匹上的背影,渾然不覺自己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
當青藍揹著玉髓琴路過城牆下,側眸瞥見牆頭半截碎影,明明是慘淡淡的,卻在那一刻被晃了眼。那一刻她心裡被什麼東西堵得慌。“駕!”她抬起頭,目不斜視地凝視前方,沒多久連人帶馬消失在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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