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回琴池休整幾日後,再次面臨各奔東西、各自遊歷的離別,這段時日姑娘們也算是同心協力,雖過程中難免有些小波折、小情緒,但隨著巡演圓滿落幕,一切都翻篇了。
青藍雖不打算再回落日城了,但也不總能一直留在琴池,便也打算下山離開琴池。臨行之前,她私下問蘇飛虹:“關於琉璃火的無上功效,世間可有其他異寶能代替?”
琉璃火之事,成為她心中的刺,哪怕她已離開落日城好一段時間,可每次午夜夢迴時她耳畔猶然迴盪那個冷冰冰的聲音說著“逢場作戲”之類的字眼,伴隨著凌厲猩紅的雙眸和戲謔的笑意……還有師父那四個字:起死回生……每每醒來,青藍都再無睡意,默數星辰。
她不想這麼不明不白。
見蘇飛虹好像不太明白,青藍又道:“師父你不是說過嗎?琉璃火和世間至陰之物兩相合一有救人之效嗎?如果已經有了至陰之物,是否有其他東西能代替琉璃火……”
蘇飛虹搖了搖頭:“世間至陰,本就需要至烈之物陰陽相生才可。論天下至烈,恐怕無出琉璃火其右。這也是歷任琴池掌門無人修煉琉璃火的緣故。”
青藍低下了頭,想了想又問:“沒有其他解救之策嗎?”
蘇飛虹看了她一眼:“這不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你要救他,至少要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吧。”
“才不是要救他呢。”青藍一扁嘴,陷入沉默,手指又開始絞在一起。
這時不滿十歲的小師妹來找蘇飛虹:“掌門,門口有個姑娘家說是要來拜師學藝,您看……”
蘇飛虹眼神一黯,垂下眼簾:“叫她回去吧。”
青藍不由一奇:“有人主動來拜師,那是好事啊,師父為何拒絕她呢?”
“為師愈發發現,琴池弟子不在於多,而在於質。”蘇飛虹面露苦笑,眸上浮起一層霧茫茫的淡影,“就拿冷泉兒說吧,在我琴池多年,想不到……”
青藍明白過來,忍不住握住了蘇飛虹的手。師父是因為冷泉兒之事傷了心,暫時不願意再收新人了。她望向候著的小師妹,讓她帶話出去,琴池暫不收徒。哪知過了好一會兒,青藍都已收拾好行李,正欲跟師父告辭這就下山時,小師妹又來了,面有難色地彙報:“那人不肯回去,執意要在門口等呢。”
蘇飛虹低嘆一聲,閉上了眼睛,再不說話。
青藍聽到小師妹那話,心裡暗呼自己運氣背,周綺羅她們都已經下山了,只剩她一人,她這會兒要是出門,鐵定被逮著。想了想,她把身上的玲瓏佩飾和錦繡衣裳都換了下來,髮間束帶,搖身一變成了個粗布衣裳的少年郎。
辭別師父之後,青藍大搖大擺從琴池大門走了出去,果然遇見門口一個模樣靈秀、一身俏皮紫衣的姑娘,她一見到青藍出來就迎了上來:“你是琴池弟子嗎?向你們掌門帶個話唄,咱們想拜掌門為師。”
“咱們?”青藍向紫衣姑娘身後望了望,確定她只是一人前來,不由納悶道,“除了你,還有別人?”
“是我家小姐想拜師,我替她來傳話。”
青藍差點沒噴出老血,敢情是替人跑腿的丫頭啊?拜師還能遙控指揮來著?她忍不住問道:“你家小姐怎麼不自己來?”
紫衣姑娘振振有詞:“這山上蚊蟲多、日頭毒,小姐一曬就頭暈。”
青藍面上浮起冷笑,這小姐好大的架子,既然是要來拜師,怎麼都該親自上門才是,能稍微有點誠意嗎?她本來還對門口苦候之人心有同情,這下果斷站在了師父這邊——這樣的徒弟,不收也罷!她當即指了指自己衣服,正色道:“我呢只是個在琴池做事跑腿的小工,你也知道琴池收的都是女子,我怎麼可能是琴池弟子呢?麻煩讓讓啊。”
紫衣姑娘半信半疑,打量著青藍揹著的東西:“你身上的是琴嗎?小工也有琴?”
那東西雖有白布包著,但看樣子儼然就是架古琴,正是皇帝老兒欽賜的玉髓琴。青藍從容不迫,張口就道:“這是琴池某個弟子的琴,弦鬆了,我替她跑個腿去山下修一修。姑娘家嘛,對修理之事總是不太擅長的。”
紫衣姑娘這才信了,側身讓開時青藍聽見她氣鼓鼓地低念著:“再等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再不來人,我就不等了!”
青藍心裡暗笑,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趕緊腳底抹油,向山下奔去。
山腳下的風鈴鎮,已呈現出一片熱鬧萬分的景象,路邊的小攤小販各自吆喝,像是比誰嗓門大似的一個比一個熱情,點心鋪子的熱氣嫋嫋而生,白煙籠罩著路人視線,嗅入鼻端是油囔囔的香味。路上大街行人急走,小巷裡的居民倒是閒散漫步,不時有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聊隨著家門口熱爐頭上的煙塵飄散開來。從琴池而來,青藍恍若從仙境回到人間。
“開船咯!”風鈴鎮護城河畔,船老大扯著破銅鑼嗓子坐在石墩下,明明無人坐船,他卻能喊出一副就等開船的氣勢。
青藍望著岸邊的烏篷船,心念一動,走了過去。直到下山步入風鈴鎮,她依然沒有何去何從的目標,既然無事,那一步三顫的馬兒是再也不想騎乘了,聽見船老大叫喝時她忽然心中閃過一個想法:索性就優哉遊哉地坐個船,隨遇而安吧。
她這便向石墩走去,哪知手往懷裡一掏,青藍的腳步瞬間停住了:糟糕!剛才匆忙換了個男裝,忘記把錢袋給捎上了!這會兒她的錢袋子應該靜靜躺在琴池房間……
往來匆匆的大街上,唯獨青藍一個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杵在原地,好像陷入石化。她心中爆發出一聲悲慘欲絕的痛哭——我一定是五行缺錢、哦不對是缺心眼啊!
青藍自暴自棄地走在大街上,耳畔是各家小攤小販熱情的吆喝,她充耳不聞。腳步默默停在了賓至樓,嗅著樓裡飄出來的酒香飯香,青藍面上浮現出猶豫——好歹跟賓至樓的於掌櫃是曾經的合作伙伴,刷個臉蹭頓飯吃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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