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道:“大約騷人詠士,以此花之色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大近乎閨閣風度,所以以‘女兒’命名。想因被世間俗惡聽了,他便以野史纂入為證,以俗傳俗,以訛傳訛,都認真了。”眾人都搖身贊妙。
一面說話,一面都在廊外抱廈下打就的榻上坐了。賈政因問:“想幾個什麼新鮮字來題此?”
一客道:“‘蕉鶴’二字最妙。”又一個道:“‘崇光泛彩’方妙。”
賈政與眾人都道:“好個‘崇光泛彩’!”寶玉也道:“妙極!”又嘆:“只是可惜了。”眾人問:“如何可惜?”
寶玉道:“處蕉、棠兩植,其意暗蓄‘紅’、‘綠’二字在內。若只說蕉,則棠無著落;若只說棠,蕉亦無著落。固有蕉無棠不可,有棠無蕉更不可。”
賈政道:“依你如何?”寶玉道:“依我,題‘紅香綠玉’四字,方兩全其妙。”賈政搖頭道:“不好,不好!”
說著,引人進入房內。只見這幾間房內收拾得與別處不同,竟分不出間隔來的。
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卍福卍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寶的。
一槅一槅,或有貯書處,或有設鼎處,或安置筆硯處,或供花設瓶、安放盆景處。其槅各式各樣,或天圓地方,或葵花蕉葉,或連環半璧。
真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倏爾五色紗糊就,竟系小窗;倏爾彩凌輕覆,竟系幽戶。且滿牆滿壁,皆系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
諸如琴、劍、懸瓶、桌屏之類,雖懸於壁,卻都是與壁相平的。
眾人都贊:“好精緻想頭!難為怎麼想來!”
原來賈政等走了進來,未進兩層,便都迷了舊路,左瞧也有門可通,右瞧又有窗暫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書擋住。
回頭再走,又有窗紗明透,門徑可行;及至門前,忽見迎面也進來了一群人,都與自己形相一樣,卻是一架玻璃大鏡相照。
及轉過鏡去,越發見門子多了。賈珍笑道:“老爺隨我來。從這門出去,便是後院;從後院出去,倒比先近了。”
說著,又轉了兩層紗櫥錦槅,果得一門出去,院中滿架薔薇、寶相。轉過花障,則見青溪前阻。
眾人吒異:“這股水又是從何而來?”賈珍遙指道:“原從那閘起流至那洞口,從東北山坳裡引到那村莊裡,又開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總流到這裡,仍舊合在一處,從那牆下出去。”
眾人聽了,都道:“神妙之極!”說著,忽見大山阻路。眾人都道“迷了路了。”賈珍笑道:“隨我來。”仍在前導引,眾人隨他直由山腳邊忽一轉,便是平坦寬闊大路,豁然大門前現。
眾人都道:“有趣,有趣,真搜神奪巧之至!”於是大家出來。
那寶玉一心只記掛著裡邊,又不見賈政吩咐,少不得跟到書房。
賈政忽想起他來,方喝道:“你還不去?難道還逛不足!也不想逛了這半日,老太太必懸掛著。快進去,疼你也白疼了!”
寶玉聽說,方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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