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婆子將了帖子,徑來縣東街陳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傳送了當,兀自餘剩下五六兩銀子,孃兒兩個,把來盤纏,不在話下。
忽一朝,那閻婆因來謝宋江,見他下處,沒有一個婦人家面,回來問間壁王婆道:“宋押司下處,不見一個婦人面,他曾有娘子也無?”
王婆道:“只聞宋押司家裡在宋家村住,卻不曾見說他有娘子。在這縣裡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見他散施棺材藥餌,極肯濟人貧苦,敢怕是未有娘子。”
閻婆道:“我這女兒長得好模樣,又會唱曲兒,省得諸般耍笑,從小兒在東京時,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個行院不愛他!有幾個上行首,要問我過房幾次,我不肯。
只因我兩口兒無人養老,因此不過房與他。不想今來倒苦了他。
我前日去謝宋押司,見他下處沒娘子,因此央你與我對宋押司說,他若要討人時,我情願把婆惜與他。我前日得你作成,虧了宋押司救濟,無可報答他,與他做個親眷來往。”
王婆聽了這話,次日來見宋江,備細說了這件事。
宋江初時不肯,怎當這婆子撮合山的嘴攛掇,宋江依允了。
就在縣西巷內,討了一所樓房,置辦些家火什物,安頓了閻婆惜孃兒兩個,在那裡居住。沒半月之間,打扮得閻婆惜滿頭珠翠,遍體綾羅。
正是:花容嫋娜,玉質娉婷。髻橫一片烏雲,眉掃半彎新月。金蓮窄窄,湘裙微露不勝情;玉筍纖纖,翠袖半籠無限意。
星眼渾如點漆,酥胸真似截肪。金屋美人離御苑,蕊珠仙子下塵寰。
宋江又過幾日,連那婆子,也有若干頭面衣服,端的養的婆惜豐衣足食。
初時宋江夜夜與婆惜一處歇臥,向後漸漸來得慢了。
卻是為何?原來宋江是個好漢,只愛學使槍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緊。
這閻婆惜水也似後生,況兼十八九歲,正在妙齡之際,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江不合帶後司貼書張文遠來閻婆惜家吃酒。
這張文遠卻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廝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
平昔只愛去三瓦兩舍,飄蓬浮蕩,學得一身風流俊俏。更兼品竹調絲,無有不會。
這婆惜是個酒色昌支,一見張三,心裡便喜,倒有意看上他。
那張三見這婆惜有意,以目送情,等宋江起身淨手,倒把言語來嘲惹張三。
常言道:“風不來,樹不動;船不搖,水不渾。”
那張三亦是個酒色之徒,這事如何不曉得。
因見這婆娘眉來眼去,十分有情,便記在心裡。
向後宋江不在時,這張三便去那裡,假意兒只做來尋宋江。
那婆娘留住吃茶,言來語去,成了此事。
誰想那婆娘自從和那張三兩個搭識上了,打得火塊一般熱。
亦且這張三又是個慣弄此事的,豈不聞古人有言:“一不將,二不帶。”
只因宋江千不合,萬不合,帶這張三來他家裡吃酒,以此看上了他。
閻婆惜自從和那小張三兩個搭上,並無半點兒情分在這宋江身上。
宋江但若來時,只把言語傷他,全不兜攬他些個。
這宋江是個好漢,不以這女色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那張三和這婆惜,如膠似漆,夜去明來,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卻有些風聲吹在宋江耳朵裡。
宋江半信不信,自肚裡尋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無心戀我,我沒來由惹氣做甚麼?我只不上門便了。”
自此有幾個月不去。閻婆累使人來請,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門去。
話分兩頭。
忽一日將晚,宋江從縣裡出來,去對過茶房裡坐定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