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轟的一下,面龐立刻繃緊了,幾乎想也沒想,裴鳳隕邁開大步往門裡走去。
卻在走到門口時,猛地剎住腳步。
隔著一扇門,他聽到裡面傳來一個稚嫩輕軟的小女孩的聲音:“大娘,絮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知道錯了就完了嗎?”婦人刻薄的罵道,與此同時,一聲又一聲巴掌聲響起,“我的袖子怎麼辦?可是因為你才摔破的!”
“大娘別生氣,絮兒給您補。”稚嫩輕軟的聲音又響起來,沒有害怕,沒有慌張,有的只是安靜乖巧。
隔著一扇門,裴鳳隕聽得心都碎了,好似心尖尖上最細嫩的那塊肉被人掐住了,用力地擰,痛得他呼吸都屏住了。
卻只聽“撲通”一聲,彷彿什麼倒在地上,緊接著便是婦人尖酸刻薄的叫罵:“你能補什麼?叫你娘給我補!告訴你娘,在上頭給我繡一枝桂花,後天我走親戚穿,聽明白了嗎?”
貪婪婦人,欺人太甚!裴鳳隕的一隻手已經伸了出去,按在門上,卻在聽到裡頭小絮兒的聲音時,又一次頓住了。
“大娘,您的袖子是因為絮兒才蹭破的,絮兒給您補。”稚嫩輕軟的聲音,安靜而乖巧,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定。
“死丫頭,找打是不是?”婦人的聲音更加拔高起來。
隔著一扇門,裴鳳隕甚至聽到她又舉起了手。死死握著拳頭,忍住推開門的衝動,屏氣聽著裡頭的聲響。
只聽小絮兒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娘,我方才聽見虎哥兒哭了,您要不去瞧瞧?他才一歲多,萬一從床上滾下來,可是要緊的事。”
婦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狐疑起來,似乎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疑問道:“死丫頭,你真的聽見了?”
“嗯,他在哭呢。”小絮兒輕軟的聲音答道,“大娘放心,您幾時要補衣裳,就來找絮兒,絮兒一定給您補。”
“你等著瞧!”婦人似乎愛子心切,沒耐心再跟她糾纏下去,惡狠狠說了一句,便拔腳跑了。
裴鳳隕站在門外,依然屏著氣,認真聽著門裡頭的動靜。
只聽到幾聲“簌簌”的響動,似乎是小絮兒在撣身上的灰土。撣了幾下,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氣聲響起,隨即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逐漸遠去了。
一直到那小小的腳步聲聽不見了,裴鳳隕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收回按在門上的手。
他看著眼前的黑漆木門,又看看周圍矮小的圍牆,以及狹窄的走道,踉蹌一下,修長的身軀慢慢倚在牆上,仰起頭,看著頭頂上方的天空,尚帶著幾分青澀的面孔上,滿是悵然。
他既小瞧了她,又高瞧了她。
她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罷了。
他喜歡她什麼呢?分明說不出來,卻總也丟不開手。
現今,瞧著她小時候的樣子,他只覺心裡沉沉的。像是虧欠她,像是愧對她,想要彌補她,又不敢面對她。
她才跌倒在泔水裡,又被婦人打了一巴掌,似乎還跌倒在地上,此刻身上狼狽得厲害吧?
她會怎麼做呢?
想了想,他站直身軀,走到門口,細細聽了聽門裡的動靜,曉得此時沒人,便輕輕推開門,閃身進去。
花月樓是晚上才開門的營當,白日裡大夥兒全都歇息養神去了,此時並沒有什麼人,裴鳳隕漫步打量了一圈,也沒被人發現。
他在花月樓的後院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小絮兒的身影。不甘心地又尋找起來,終於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一絲異樣。
這個角落太偏僻了,雜草叢生,又是背陰處,等閒沒有人過來,他尋了兩三圈,才聽到幾聲微弱的水聲,發現了這裡。
微擰眉頭,無聲邁著腳步,走近過去。
小絮兒在這裡幹什麼?難道在哭?如此想著,他輕輕撥開雜草從,往裡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