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當真古怪得緊。
閨房的床底下藏著一個大男人,讓江絮有些不適,不自覺挪了挪身體,用被子將自己裹得更嚴實兩分。搭眼瞧著梅香動作,有些好奇,裴君昊怎麼藏在她的床底下?
裴君昊被拖出來時,人是昏迷著的。身上的袍子沾了床底下的灰塵,髒兮兮的。一張俊雅靈秀的臉上,也被塵土糊了一塊又一塊,看起來很是狼狽。面上緋紅一片,眉頭緊皺,一看便知很不舒服的樣子。
梅香抽出他口裡的帕子,喚道:“君公子?君公子?”
喚了幾聲,裴君昊也沒反應。
“我把他帶走了。”冷子寒起身走過來,彎腰抓起裴君昊,輕輕鬆鬆扛在肩上,轉身就向外走去。
梅香陡然想起來:“你還沒給君公子吃解藥呢!”
“解藥?不是被你給江小姐吃了嗎?”冷子寒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
梅香道:“那裡頭只有一粒!”
“本公子蒐羅了整個京城,才集齊材料做了一粒。”冷子寒道,“既給你家小姐吃了,他自然沒得吃了。”
梅香又驚又怒:“你這人,好壞的心腸!”
連好朋友都不放過,實在太壞了!
“梅香,送客。”江絮卻只是淡淡說道。
她才不信,冷子寒會看著裴君昊不妥。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裴君昊同他相熟,料來他不會不管。
梅香猶豫了一下,便送了兩人出門,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並閂了門栓。
“君公子怎麼會在我床下?”江絮等梅香進屋來才問道。
梅香便把江絮被蛇咬了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狠狠罵起冷子寒來:“怎麼有這樣的人?好端端的,誰也沒招他,他就放蛇咬人!君公子是他的朋友,他也不賣面子!”
江絮聽罷,心中微微一震。他竟然,自求陪她一起受苦。
想起那張俊雅靈秀的容顏,看著她時總是亮晶晶的眸子,一時心頭湧上難明的滋味。難道,他真的喜歡她?
可是,她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胸口又隱隱痛起來,記起前世被人從身後刺來的一劍,猛地驚醒了。情愛之事,便如那鏡花水月,看著美,實則都是泡影。
“也不知道君公子怎麼樣了?”梅香想到江絮那麼難過,她不時給江絮擦拭臉頸和手臂,江絮仍然難受得不得了的樣子。而裴君昊什麼都沒有,被她塞到黑漆漆的床底下,該是多麼難熬?一時,有些替他擔心起來。
“不會有事的。”江絮垂下眼睛,淡淡說道。
他們是朋友,冷子寒不會看著他難受的,不是嗎?
然而,此後一連數日,裴君昊再也沒有出現。
江絮卻沒太多精力去擔心他,因為府裡又出了一件熱鬧事。
那日珊瑚與梅香打了一架,便到馮氏面前告狀去了。馮氏正頭痛冷子寒扮的道人跑了,沒人給江予彤治病,大半精力都用來哄江予彤了,聽了珊瑚的添油加醋,也沒來得及細想。反正她討厭江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索性便藉機在江子興面前上眼藥。
於是,當江子興似漫不經心提起:“怎麼不見珊瑚?”
馮氏便趁機告了一狀:“絮兒如今的氣性是越來越大了。想她才來的時候,多麼乖巧聽話,怎麼這才沒過多久,竟變成這樣了呢?”
江子興聽到這番話,不由想起曾經馮氏在他面前用同樣口吻,說的一番又一番話來。青菱如何如何,珍珠如何如何,傅家小姐如何如何。他對很多人的壞印象,很大一部分都是馮氏安給他的。
那些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當年陶氏是不是也有過她的鼓動?
“人呢?過來我瞧瞧,傷成什麼樣?”江子興道。
馮氏有些驚訝,但也沒多想,便叫人把珊瑚喊了上來。珊瑚的傷不是假的,臉上紅腫起稜,嘴角破了皮,一隻耳垂血糊糊的撕裂著,看著很是滲人。
江子興招了招手,叫珊瑚道:“上前一些,我看看你的耳朵怎麼了?”
珊瑚就站在江子興的三步之外。聞言,愣了一下。她是個丫鬟,又是馮氏的貼身丫鬟,離老爺太近是不是不合適?
馮氏一直提防身邊的丫鬟不規矩,個個都狠狠教導過,偶爾冒起的一絲當姨娘的心,也通通被她及時發現並掐滅了。
珊瑚許多年沒有生過這份心了,當然也不敢往江子興的跟前湊。她看了看馮氏,見馮氏的神色不好,心下一沉,連忙原地站好,低下頭去:“恐汙了老爺的眼。”
江子興見她不靠前,也不以為意,站起身往她身前走。伸出一隻手,輕輕挑起珊瑚的下巴,似仔細端詳她的臉:“唔,當真傷的很嚴重。子不教,父之過,既然是絮兒身邊的人傷了你,走吧,跟我去取傷藥。”
說著,便抬腳往外走。
珊瑚已經愣住了。整個人似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動也動不得。一雙不大的眼睛,瞪得滾圓。老爺,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