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端著碗走進屋裡,才擱在桌上,便聽“吱嘎”一聲,被她用幾根樹枝充作的桌腿晃了晃。江絮一手扶住桌沿,俯身蹲下,重新系了系綁帶。才站起身,走到床邊輕聲叫道:“娘,起了。”
陶氏昨晚睡得遲,江絮喊了幾聲,陶氏才醒了過來,眼睛半睜半閉,迷迷糊糊坐起來穿衣裳。
江絮心疼得不得了:“裡衣繡什麼花?別人又看不到。”
這幾日,陶氏給江絮新做了件裡衣,在胸口的地方十分用心地繡了一朵牡丹花,因著白日裡頭沒工夫,只得晚上繡,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
陶氏慢慢清醒了,聞言笑了起來:“你一年年沒新裙子穿,娘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一件裡衣,旁人看不見,還不能穿漂亮些?”
江絮故意扮醜的事,身為母親,陶氏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心裡愧疚得不行,只好在這些地方補償女兒。
江絮喉中一哽,幾乎說不出話來。看著陶氏佈滿血絲的眼睛,暗暗握緊拳頭。
“雞蛋?”收拾完畢,母女兩人坐到桌邊,陶氏端起粥喝了半碗,才發現碗底的雞蛋,驚訝道:“絮兒,怎麼回事?”
江絮一笑:“我今日不是調香粉嗎?鄭大娘想替她家女兒求一塊。”
陶氏皺了皺眉:“你沒答應她吧?易媽媽給的材料都是有數的,旁邊還有人看著,怎麼留得出來?不行,這雞蛋不能吃,給她送回去。”
“不必。”江絮按住陶氏的手,眨了眨眼:“娘放心,我自有主意。”
陶氏不贊同:“絮兒,你現在可不是從前了,調的香粉只能給沒名氣的姑娘用。如今做的香粉都是貴重的,當紅的姑娘才用的,一塊就值七八兩銀子。她給兩隻雞蛋,就想求一塊香粉?太會佔便宜了!”
江絮從小就機靈勤快,常常被樓裡的姑娘們使喚做事,多年下來就學了許多東西,調香粉便是其中一樣。只不過,從前沒見過好東西,做出來的也普普通通罷了。
如今,她帶著前世記憶,見識今非昔比,做出來的東西就非同尋常了。
尤其江絮有個天分,凡是聞過的香粉,回來稍加鑽研,便能研製出來。前世見過、用過、聞過的名貴香粉無數,此時隨便撿出一樣,便足夠用了。
重生回來後,江絮在鴇母面前露了一手,才攬了這個差事。
聽了陶氏的話,江絮一笑說道:“她是廚房的,我們怎麼得罪的起?換了旁人,我一定就退回去了。”
陶氏聽了,一時也沒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廚房的人。倘若得罪了,也不需旁的,只需給她們用沒刷過的碗、吃隔夜的東西,就夠遭罪的了。
“委屈你了。”陶氏低頭嘆氣,“都是娘沒用……”
江絮連忙打斷道:“娘說什麼呢?娘若是沒用,我也不會清白地活了十五年了。”
這件事一直是陶氏自覺失敗的人生中,唯一值得拿出來說的了,聞言心情好了三分:“你呀,淨會哄娘。”
吃過飯,江絮才擱下碗,就聽外面有小丫頭敲門:“江絮姐姐吃好了嗎?調香粉的材料已經送來了,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這就來了。”江絮答了一聲,站起身往外走去。
調香粉的屋子,在後院一處陰涼通風的角落。江絮同兩名小丫頭推門走進去,只見屋子裡已經擺放了各色工具器皿,桌上擺放著一隻只大小各異的盒子,裡面盛著粟米粉,各色香料,以及玫瑰花、桃花、荷花、百合等各色乾鮮花,俱是調香粉用的原料。
江絮挽起袖子,淨了手,帶著兩個小丫頭開始調製起來。
這兩個小丫頭,分別叫小紅、小翠,都是簽了死契的窮人家的女孩兒。被她們學會,也不怕外傳。
江絮一邊碾著材料,一邊耐心教兩個小丫頭。
半個月前,她與易媽媽做了交易。她教這兩個小丫頭調香粉,易媽媽放她和陶氏自由。
說起來,易媽媽本不同意,哪怕她只求放陶氏自由,易媽媽也不答應。到了第二日,不知為何,易媽媽卻主動找到她,答應了此事。不僅答應了,而且還提供她和陶氏的落腳處。
這等便宜好事,江絮心裡是提防的,只不過她和陶氏也沒什麼值得算計的,倒也不怕。
這一忙,就忙了一天。
臨近傍晚,三人做出玫瑰香粉、桃花香粉、荷花香粉等各兩盒。
江絮留了一盒陶氏喜歡的茉莉香粉,見兩個小丫頭面露難色,便笑道:“我跟你們一起去見易媽媽。”
兩個小丫頭這才鬆了口氣:“是,江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