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去看楊老的時候,他正在休憩,即便是在睡眠中,眉頭也是微微皺著。
“大夫怎麼說?”沈慕問旁邊的丫鬟。
那丫鬟道:“大夫說是年紀大了,不經摔,又整日的勞心勞力,所以才病倒了,倒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將養些時日就會好,但以後還是要多注意些。”
沈慕頷首,拿起桌旁的一本書,自顧看了起來。
沒多久,楊老悠悠醒轉。老人睡眠淺,即便病了,也還是如此。
他的神情很是憔悴,白髮似乎也多了一些,看起來更加的蒼老,但看到沈慕來了,還是儘量露出一個微笑來,動手撐了撐似乎想要坐起來,可力量不夠,沈慕便走上前來扶他靠在床頭,並且在後面墊了個軟軟的枕頭。
“老嘍,不中用嘍!”他自嘲地一笑。
“您這是老當益壯。”沈慕安慰。然自己也覺得這話的蒼白無力。
“要不要喝水?”沈慕問,走到一邊的桌旁去倒。
楊老接過茶盞,卻沒有喝,而是開口說起了話,話語中也透著無盡的痛心與無奈,“秦家三代忠良,皆是為國征戰沙場鐵骨錚錚的漢子,秦廷玉更是一員難得的儒將,一生受創無數、立功亦無數。天下之人,哪個不知?可是竟被人構陷,陷入黨爭之中,陛下將其召回京城,誰曾想竟於半路慘遭埋伏……”
“可恨哪,如此一位忠勇愛國之士,他日必成國之柱石,可就這樣隕落了……我心甚痛啊!”楊老嘴唇哆嗦著,雙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最後竟抖手將那茶盞擲了出去,嘩啦一聲摔了個稀爛。
門外的丫鬟嚇了一跳,偷偷朝裡探了一眼,也不敢進來打掃。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人,卻是陳老,沒好氣地罵道:“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這麼大的火氣!”
楊老看也不看他。
陳老語氣緩和下來,勸道:“咱們都告老還鄉了,有些事你也要放下一些,不能天天嘴裡念著心裡想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念叨的太多,讓那位知道了怎麼想?”
楊老面頰抽動一下。
陳老繼續道:“告訴你個好訊息,興許是早有預感,秦廷玉於半年前,就秘密將妻兒送了出去,性命應當無礙,只是要找到恐怕還要費些時日。”
楊老神色略緩,之後便要下床,拗不過,便只得給扶了下來,多穿了兩件衣裳,又披了大氅,由他在庭院的屋簷下坐了,目光卻定定望著北方,不言不語。
陳老嘆息一聲,沈慕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陪著坐了一會後,二人告辭離去。路口分別的時候,陳老看著沈慕,嘴唇張了張,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到得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沈慕皺著眉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一路默不著聲地回了家。
夜來,沈慕迷迷糊糊地聽到屋外傳來簌簌的聲音,天冷,便也不甚在意,往被子裡縮了縮。等到天亮的時候,透過窗戶見到外面比平時亮了許多,再一看,屋簷上,堆了厚厚的一層白,始知是下雪了。
出屋一看,果然如此,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這時候雪還是很大,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簌簌簌地下個不停,花草幾乎完全看不見了,只隱約露出幾片綠葉,而樹木也只能看到光禿禿被雪埋了大半的樹杈。
小廝丫鬟們全都戴了帽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若非必要,很少走動。
飯後,便有人來,是安玉可,戴了個粉色帽子,渾身上下也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她瘦小,所以倒也不顯得臃腫。
“來啊,沈慕,我們來打雪仗啊!”安玉可站在雪地裡,衝沈慕叫。
“這麼大雪呢,你是不是傻?”沈慕回道。
話才說完,便被一隻雪球砸在肩膀上,登時落了一身的雪花。
安玉可朝他嘿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