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長,落日餘暉照在老城區,到處仍熱氣燻人。
白毅在車站卸完貨後,踩著破舊的鳳凰牌斜杆腳踏車,在坑坑窪窪的小巷裡穿梭到城西,終於來到趙家老宅前。
據說以前趙家是大戶人家,祖上曾做過京城大官,特意回老家建一座前三進,後三進的大宅子。
可惜後來土地被收了,大宅子也被收了,只剩這座小二進的院落。
儘管只有一座,能從這樣曾經輝煌的大宅院走出去的人,地位身份肯定不低。
白毅租的小房子離這邊不遠,時常經過這裡,所以一點兒也不陌生。
他用力扣了扣門上的老門環。
“來啦!”一道清脆明亮的嗓音響起。
這嗓音他認得——正是趙琦。
片刻後,大門開啟了,露出一張白皙嬌嫩的俏生生臉龐。
趙琦笑了,眼睛可愛彎彎:“毅哥哥,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白毅微愣,腦海不自覺掠過小時候在老爹的牽引下來到大宅院門口,老爹吆喝一聲後,大門很快緩慢開啟,一個梳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迫不及待蹦出來,脆脆歡快喊:“白伯伯!毅哥哥!”
女孩的身後站著溫文爾雅的趙叔叔,對他們父子兩人露出溫和微笑。
趙琦將門拉開,露出斑駁空蕩蕩的老舊院子。
白毅回神,眼裡難掩落寂,可惜十幾年過去了,物非人也非了。
他低低“嗯”一聲,踏步走進去。
趙琦熱情指著院子中的石凳道:“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用不著。”白毅張望來去,問:“哪兒地方要接水龍頭?我晚些還有事,不能在這邊待太久。”
趙琦隱下眼裡的落寂,忙指著院子角落和廚房的方向。
“我想在廚房接兩個,在院子裡也來一個。以前城裡通水的時候,家裡也接了管道,順著院子一路進來,通向了廚房和廁所。對了,水龍頭我已經買好了。”
白毅瞥了黃色的銅製水龍頭一眼,問:“就這些?”
語罷,他將身後的破布包拽前了,開啟——兩條大扳手和幾條螺絲刀,還有一些水膠布。
趙琦看得眼花繚亂,微窘解釋:“我......我沒準備工具。”
白毅沒理她,迅速動手幹活。
他先將外頭的總閥門關上,隨後擰開水管,安接出一段高的水管,纏上一圈圈的膠布,然後接上水龍頭。
六月份小暑天氣,即便不幹活不動彈,身上仍忍不住流汗。
他乾的都是粗重的活,不到十分鐘已經汗流浹背,脖子額頭還有肌肉飽滿的胳膊,滿滿都是汗水。
趙琦找出兩個大碗,倒了水放涼。
白毅忙完院子的,又在廚房裝上了一個,只差水缸上的另一個。
趙琦苦笑解釋:“太久了,擰也擰不開,而且水龍頭都生銅鏽了,用了對身體不好,所以只能換上。”
白毅張望四周,發現廚房打掃得乾乾淨淨,地上的石磚雖老舊,卻擦得很明亮。灶臺、櫃子、鍋碗瓢盆收拾得有條不紊,處處皆是生活溫馨氣息。
他看著碩大的水缸問:“不能用,那你哪來的水喝?”
趙琦俏臉微紅,笑答:“我去鄰居劉叔家挑來的。”
白毅劍眉揚起,暗自驚訝不已。
她這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竟能挑得動水?
趙琦卻絲毫不覺奇怪。
上輩子的她沒嫁人前,確實沒幹過任何粗重活。後來陳冰沒了工作,整天喝酒買醉,家裡家外全靠她一個人苦苦撐著,上過磚窯搬磚,在工地扛過水泥,再髒再重的活兒都幹過。
白毅悄悄瞥了一眼她單薄的肩膀,趕忙轉身擰開老舊水龍頭,不料水管多年沒用,早就費掉了,“咔!”一聲,管頭斷裂開。
他微微蹙眉,解釋:“這一截水管不行了,得全部換掉。我先將這一段暫時堵住,其他兩個現在能用了。”
趙琦為難往窗外張望,道:“這麼晚了,供銷社或五金店都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