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黯然。
有年冬天為了節省柴火, 她在冰面上鑿了窟窿洗衣裳,方靜跟著去玩, 不當心掉進河裡, 棉襖棉褲都溼了。
她怕方靜凍著, 把自己的棉襖脫下來包著她一路跑回家。
方靜安然無事,她卻受了寒。
那時家裡窮得幾乎揭不開鍋,她既沒錢去瞧郎中, 又拖拉著孩子不能歇息, 只能一天天地熬, 終於把自己熬出病來。
若非被她拖累,方靜早就在周遭尋到婆家了, 何至於嫁個死了原配的老男人?
那客商跟方母差不多年紀, 當時說得好聽, 娶回來是要當家做太太的。
豈料客商短命, 他那老孃活得卻硬實,五六十歲的人嗓門大的能震破天。
如果不是她, 興許客商老孃能讓方靜在家裡守寡。
守寡日子不好過,總比吃了上頓沒下頓好。
方母自覺虧欠了方靜, 而且方靜說得在理, 眼下蕭礪沒成親, 銀錢由他自己做主, 可以補貼她們, 可真要娶了媳『婦』, 就得讓媳『婦』管家。
誰知道將來的媳『婦』是個什麼『性』子的人, 能不能容得下她們娘倆個?
方靜見方母面『色』鬆動,趁熱打鐵道:“娘幫襯著我些,蕭哥哥敬重您,您說話他總歸會聽……娘也別對再嫁有成見,我才二十歲,還有大半輩子要活。現在我眼神好,能繡個香囊荷包勉強吃口飯,再過十年眼神不行了,咱們倆靠誰去?”
方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方靜興沖沖地把東跨院的被褥搬到先前楊萱住的屋子裡,又把原先從吳家村帶來的破爛被子搬到跨院。
西屋仍然鋪著蕭礪那套厚實體面的褥子。
方母看在眼裡,沒作聲。
她自己鋪什麼都成,可方靜要是跟蕭礪成了,是該睡得像樣些。
方靜收拾好床鋪,打了一小碗糨糊打算糊窗紗,方母顫巍巍地幫她扯著邊兒。
窗紗買得不足,剛夠兩扇窗和一扇紗門所用,還剩下兩尺寬,無論如何不夠東跨院糊窗。
方靜不捨得再去買,索『性』拆了條洗得發白的棉布裙子,把窗戶上半截糊得密不透風,下半截則糊了紗。
方母自我安慰道:“我眼神不好,做不了針線活,不用那麼亮堂。”
母女兩人忙活不停的時候,楊萱正躺在大炕上睡晌覺。
窗外桂枝搖曳,映得滿室陰涼。
她睡得安穩,濃密如鵰翎的睫『毛』覆下來,遮住了那雙好看的杏仁眼,一縷碎髮乖順地貼在腮旁,唇角微微翹著,好似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兒。
蕭礪掀著門簾靜靜看了片刻,放輕步子離開。
院子裡靜悄悄的,早先聒噪的知了早被蕙心拿石子嚇飛了。
蕭礪心頭一片平和,大步走到二門,看見雙手叉腰扎馬步的蕙心,低聲道:“等姑娘醒了,回說我去椿樹衚衕一趟,很快回來。”
蕙心爽快地答應聲。
蕭礪並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