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前世生活過的地方, 從不滿十七到二十歲。
那三年她過得安閒淡泊,清晨在田壟地頭散步, 夜晚伴著稻香蟲鳴入眠。她見過佃戶們在下雨前爭搶著收稻割麥, 也見過農婦們歡喜地將一袋袋糧食收入倉中。
對於這個二百畝地的小田莊, 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正發呆,旁邊傳來個女子爽朗的聲音,“二姑娘要將箱籠搬進去嗎?我可以搭把手。”
楊萱側過頭,嚇了一跳。
面前站著位二十三四歲的年青婦人, 膚色白淨目光明亮, 左邊嘴角小小一粒硃紅色的痣。穿件銀紅色衫子, 衫子雖舊洗得卻乾淨, 就連肘彎處磨破的地方也用同色布片縫補得方方正正。
整個人看起來利落能幹。
她便是張家媳婦,孃家姓姚、閨名叫做姚蘭,能做一手好飯菜的張家媳婦。
現在的她比前世年輕了六七歲, 正處於女子最好的年華。
楊萱禁不住微笑起來,開口道:“前天下雨屋子漏沒漏,我想住在西次間, 不知道能不能住人?”
姚蘭應得乾脆, “主屋好好的,一滴雨都沒漏, 就只偏廳碎了兩片瓦,地上有水漬。西次間能住, 但是得先透透氣, 姑娘來之前打發人送個信兒就好了, 先把被褥都晾一晾。連著半個多月陰天,怕是發潮。”想一想,建議道:“姑娘要不在廊前歇一歇,或者四處轉一轉,我這就把西次間收拾出來。”
楊萱瞧見石榴樹下正翻繩的小女孩,揚手招呼她過來,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能不能帶我到處走走?”
姚蘭忙答:“這是我家閨女,叫桃花。”
桃花不甚規整地行個禮,“回姑娘的話,我六歲,能帶姑娘走。”
姚蘭趕緊囑咐她,“就在附近轉轉,別往遠處去,也不能往河邊走。”上一次楊萱落水,田莊的人都知道,李顯媳婦還專程來過好幾回。
桃花脆生生地應著,“知道了,娘。”
姚蘭與李顯媳婦合力將箱籠搬進西次間,春桃跟著進去收拾東西,文竹則隨了楊萱與桃花在田莊裡轉悠。
田莊總共就十五戶,都是青磚牆面茅草為頂的矮房子,胡亂地分佈在主屋旁邊。站在主屋門口就可以一覽無餘,完全沒有可逛之處。
楊萱索性在門口的柿子樹下站定,笑吟吟地問桃花,“你妹妹呢?”
桃花答道:“妹妹夜裡鬧覺,這會兒睡著,祖母在家裡照看她。”說完,想起來什麼似的,歪了頭,稚氣地問:“姑娘怎麼知道我有個妹妹?”
楊萱逗她,“我猜的。”
桃花眸光閃一閃,“姑娘猜我妹妹叫什麼名字?”
楊萱微笑,她當然知道桃花的妹妹叫梨花,兩年之後,她還會有個妹妹叫做杏花。
可她卻故意說錯了,“你叫桃花,妹妹是不是叫桃葉?”
桃花“咯咯”笑,“不對,我妹妹叫梨花。因為我娘生妹妹時候,正好院子裡的梨花開了。”她相貌似姚蘭,笑起來也跟姚蘭一樣,兩隻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兒。
前世她也經常在主屋幫忙,要麼揮舞著一把大掃帚掃地上落葉,要麼就聽姚蘭吩咐到屋後菜園子裡拔一根蔥或者摘兩根茄子。
楊萱說每個月給她發五百文月錢,姚蘭推辭不要,說她每月一吊錢已經很多了,桃花閒著也是閒著,每天干這點子活兒不當什麼。
想起往事,楊萱深吸口氣,拉著桃花的手笑道:“我箱籠裡帶了點心,待會兒回去吃。對了,我聽說東頭有戶人家養的狗很厲害,咬人不?”
“不咬人,”桃花搖搖頭,“薛大伯每天都用鏈子拴著狗,夜裡才解開。”
“那張大爺家裡的山羊呢?”
桃花又搖頭,“張大爺家裡沒養羊,他家養了一群鵝,那隻大鵝最兇了,不讓我們從他門前過,每次看見都追著我們跑。”
姚蘭出來察看情況,正好聽到,笑著插話道:“張大爺家的鵝能看守門戶,比狗都管用,就是厲害,不管大人孩子都敢追,若是遇見了,撿塊石頭扔過去就行。”
正說笑著,見楊修文跟幾位佃戶過來,楊萱忙道:“爹爹夜裡歇在哪裡,我讓人收拾出來。”
姚蘭道:“東次間的被褥也晾出來了,今兒日頭大,晾上半個時辰就夠。”
楊修文道:“不用麻煩,我睡書房,現成的被褥,正好還能看會書。”
姚蘭笑著點頭,“我估摸著老爺會用書房,已經敞開門窗透氣了。”
楊修文讚許地看她兩眼,與那幾位佃戶一道走進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