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楊萱正值豆蔻年華,心裡也曾暗暗憧憬過將來的生活。
因被父母耳濡目染,她自小喜歡的便是像父親或者兄長那般清俊儒雅文采斐然的男人,以後可以像掃雪烹茶琴瑟相和。
對於這個從未謀面而且瀕臨亡故的夏懷遠,她是百般不情願,可她性子溫順乖巧,在楊修文的威嚴與辛氏的哀求下,仍是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轎。
回門那天,她抱怨過夏家的所作所為之後,辛氏交給她一隻海棠木匣子,耐心叮囑她,“夏家在京都根基淺,吃穿用度上未必能寬裕,你別太計較這些……女人家的嫁妝用不著貼補婆家,可你不能綾羅綢緞地穿著,卻眼睜睜看著婆婆穿件大粗布褂子,總得儘儘孝心。尤其你家裡還有個大姑姐,先用點心思把她籠絡住,你婆婆那邊就好說話了……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實在與夏家人合不來,你手裡攥著這些銀錢傍身,也不至於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
匣子裡是十幾張銀票,合起來將近兩千兩,更有金釵珠簪翡翠瑪瑙等十幾樣首飾,被夏日陽光映著,璀璨奪目。
楊萱嚇了一跳。
她的親事雖然應得倉促,嫁妝卻半點不少,滿滿當當四十八抬。
楊家是詩禮之家,不曾購置鋪面,家裡除去祭田外,另有兩處田莊,一處在大興,約莫二百畝的良田,另一處是在真定,大概五百畝。
辛氏都給她做了嫁妝,還另外給了八百兩現銀。
這些財物足夠她衣食無憂地度過此生,完全沒有必要再搜刮孃家。
楊萱便推辭不要,“大哥跟姐都沒成親,娘還有這兩件大事操辦,我用不了這許多。”
辛氏苦澀地笑,“給你你就收著,如果以後他們需要,你再拿出來就是。”
楊萱聽著不對勁兒,正要再問,辛氏卻揚聲吩咐了下人擺飯。
五天後,便有訊息傳來,楊家被錦衣衛抄了家。家中財物充公不提,闔家上下也盡都入獄。
楊萱大驚失色,可她是新婦,被婆婆夏太太拘著不得出門,便託付夏懷寧去打聽。
彼時夏懷寧既未讀書也沒有差事,根本找不到門路,只能打聽些坊間流言,說是白鶴書院與朝臣勾結妄圖左右朝政,頭幾天被查封,楊家是被白鶴書院牽連。
楊萱還不曾及笄,根本沒經過事兒,手足無措地捧出銀子求夏懷寧找人打點,只是銀子花出去數百兩,連個靠譜的人都沒找到,而楊家上下已經午門問斬。
只有楊萱是出嫁女而逃過一劫,還有十幾位事前被打發出去的下人,僥倖留得性命。
後來因緣際會下,楊萱終於得知內情。
辛歸舟在給楊修文的信中大肆宣揚仁孝治國以德化民,又影射太子暴虐兇殘,不若靖王親和寬厚更有國君風範。
白鶴書院出事時,啟泰皇帝病重,正由辛歸舟認為暴虐的太子監國。而楊萱生下夏瑞的第二年,啟泰皇帝駕崩薨逝,太子名正言順地登基為帝。
新帝建元豐順。
楊萱不關心到底誰做皇帝,太子也罷,靖王也罷,都跟她沒關係。
可既然重活一世,她便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家重蹈覆轍。
首當其衝的就是要將那些有可能置楊家於死地的書信找出來毀屍滅跡。
辛歸舟非常賞識楊修文,而且因為楊修文有面聖的機會,辛歸舟也常常會把自己的觀點闡明出來,以期楊修文能夠在聖上提及一二,或許能夠觸動聖心,廢黜太子另立靖王。
兩人書信往來非常頻繁。
上次在竹韻軒,楊萱已經潑茶毀掉一些,可還有更多書信不知道被楊修文藏在了何處。
好在,現在才是啟泰十八年,離啟泰二十三年太子監國尚有五年,楊萱可以慢慢去尋找其餘信件。
再不濟,她可以尋找適當的機會給父親提個醒兒。
或許,父親自己就能醒悟到信件的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