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曄正琢磨她的“務實”是什麼意思,就見她揚了一下頭,轉身往回跑,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慢慢融進了這冬日抹去凌冽的涼風裡。
她說:“我的願望用不著流星,我要自己去實現。”
*
第二天一早,顧菘藍晨起洗漱之後碰到夏婉寧,她拿了杯牛奶朝她走過來:“我可以跟你聊會兒天嗎?”
“嗯,可以啊。”顧菘藍從她手裡接過牛奶,溫熱的感覺傳入手心,讓她不由地心頭一暖。
夏婉寧帶她去了別墅後面的鞦韆上,沒有多餘的寒暄直蹦主題。
“昨天,我很開心,謝謝你。”她一上來的話就讓顧菘藍受寵若驚,“我之前聽子苓說起你,覺得你是個很……神奇的人。”
“神奇?”顧菘藍差點被牛奶嗆到,趕忙將杯子放到一邊。
“嗯,這是我能想到最確切的修飾詞了。”夏婉寧笑了笑,“你的腦回路和別人不太一樣,你說的話做的事,不按常理出牌,卻常給人溫暖又可愛的感覺。我一直都很想見識一下,只是沒想到,我的運氣那麼好。”
顧菘藍赧然地撓撓頭:“被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可沒半分恭維的意思。”夏婉寧看她一眼,笑著繼續往下說,“結果見了你,我發現自己愈發羨慕你。”
她微微一頓,講起了自己的事:“我不知為何從小就很敏銳,能從別人的一言一行裡大致察覺得到對方的態度和心情。一直以來,我只要和人待在一起,就不得不受他們言語的左右。可以說,如果不是夏婉寧這個人格設定,我都不知道我是誰,只是一直活在別人的眼神裡,以他們的見解和看法來要求自己的傀儡罷了。”
“所以我不喜歡人群,不喜歡與人交往。所以我很羨慕你,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評價,自由地做自己。”
像昨天那樣毫無形象地提出要和她做人格交換,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裡做與自己平時形象截然不同的事情,大言不慚地指揮眾人只准將目光對準自己,這樣的事情,她是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
“你太高估我啦。”顧菘藍聽完沉默了許久,才側過身子,與她面對面平齊,“其實我也很在乎別人的眼神,很想知道其他人是怎麼看我的。我也很討厭別人的敵意和誤會,也希望全世界都對我很友善,都很喜歡我。”
她同樣會因為即使很小的表揚沾沾自喜,會因為充滿誤解的評價煩擾憂心。
“但被所有人接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錢還會有人不喜歡呢,何況是我。”她語氣一反,變得歡快起來,“所以除非對方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否則我才不會因為他們而去改變自己。畢竟他們和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們的情緒憑什麼要我來負責?”
夏婉寧微微一愣,就又聽她說:“我覺得你沒必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他們怎麼看待你,跟你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顧菘藍狡黠一笑:“你知道嗎,如果不是這一次再遇到你,恐怕你在我腦海裡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話入耳,夏婉寧忽然笑了:“這樣的嘛?”
“是啊,只是你自作多情地以為別人很關注你,其實沒準人家一轉身就早不記得你長啥樣了。校花又如何,年級第一又怎樣,又不能被我拿來下飯。”顧菘藍歪了一下腦袋,一點沒覺得自己這話很傷人,“而且,就算是不理解、諷刺、挖苦、嘲笑或者其他任何有關你的言論,本身其實並不會對你造成直接的傷害,該屬於你的東西還是屬於你的,才不會因為他們說的一句話而少了一塊肉。”
現在回想起有關自己的那場謠言,顧菘藍覺得挺釋然的,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她最後非但沒讓他們一語成讖,還收穫了更多的朋友,反倒是件好事。
夏婉寧低下頭,沉默了。
見她許久未言,顧菘藍繼續道:“我奶奶從小就教育我,什麼本事都沒有也一定要有讓自己快樂的本事。”
“讓自己快樂的本事?”
“是啊,”顧菘藍看著她,笑得恣意,“人的一輩子那麼短,怎麼捨得讓自己痛苦一輩子,自然要想法設法過得開開心心的呀。但這種開開心心,其實和你的境遇,和你遇到的人,碰到的事兒沒多大關係。你看,有的人,身名顯赫卻身患抑鬱,有的人呢,明明身無長物卻每天樂呵樂呵的。所以啊,你幹嘛老管著那些無關緊要人的想法,你的快樂又不是他們給的,多管管你自己的想法,畢竟你的快樂是你自己創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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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婉寧猛地怔住,一句話,如當頭一棒,打醒了她那顆等待已久的心。
她一直在想,有沒有一天,她能遇到一個人,用真心的相待和教誨,給她帶來全身心釋放的快樂,告訴她什麼是快樂的真諦。
她對顧菘藍好奇,想了解她接近她,也是因為她覺得這是個能告訴她答案的姑娘。
結果她真得到了答案,一個與她所想截然相反的答案,卻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真真切切地告訴她,她的等待從來都不會有結果,因為觸及內心的東西,只能由內心去創造。
她不由地豁然一笑,是啊,如果她自己都不願意去放下內心的顧慮,讓自己活得輕鬆快樂一點,那別人施捨給她再多淺層次的笑話或樂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周圍一切都靜了,顧菘藍微微晃動了一下鞦韆,不去打擾沉思中的夏婉寧。
清晨的空氣恬淡而美好,她側首望了眼昨晚闖入過的林子,似乎還能感受到胸膛之中存留著的一點心悸。
許久以後,她又聽到夏婉寧的聲音,帶著點輕鬆的調侃:“對了,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要和我玩人格交換?”
明明下午的時候還對她飽含著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