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完美和純粹,玉有瑕,月有痕,即使是小叔摯愛的小提琴,哪裡又是完美純粹的。他將小提琴供為淨土,卻親自為它染上銅臭和鮮血。他將小提琴看得太重而變得自私,他以為自己真的孓然一身而看不到那些真正愛他的人,以至於根本沒有考慮過他所謂神聖的輕生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痛苦。
“你忘了自己為什麼放棄小提琴了嗎?”
他為什麼要放棄小提琴呢,這倒是一個值得仔細回想一下的問題。
十二歲之前,他的世界裡只有小提琴。他聽小叔的話全身心地投入音樂世界,以為自己的靈魂被填的滿滿的,再無需別的東西了。但小叔的離開讓他恍然意識到,小提琴帶給他歡愉的同時,也給了他難以填補的孤寂,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喜歡那個小叔口中複雜、險惡、無法看透徹的人心和需要費力探究真相的現實世界。
十二歲之前,他沒有朋友,孩子們以為他是異類,排擠他,孤立他,他不以為意。他以為自己有完美的小提琴,有清高的心境便足以。
可當池玉成離開,他一無所措的時候,他才明白,小提琴所給予他的不過是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他是真真實實人,他活在現現實實的物質世界裡。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理解他的人,沒有支援他的人,沒有願意陪伴他的人,那他的心境便只是飄渺的夢境,與現實之間永遠隔著一股名為孤寂的厚牆。
他想,小叔正是體會到了這種無力,才選擇抱著心愛的小提琴離世,是對自我的一種成全,可又何嘗不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
他不想同小叔那樣,活在自己為自己塑造的花籠裡,裹著一顆看似出塵絕世,實則空洞無物的心,故步自封。
所以,他選擇了無私愛他的父母,選擇了割下他所摯愛卻用摯愛矇蔽了他的小提琴,選擇了去擁抱他所不知的世界。
“你想讓這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重蹈小提琴的覆轍嗎?!”
是啊,他忍心麼,讓好不容易喜歡上的模型,去重蹈小提琴的覆轍?
他居然鑽了牛角尖,又一次在模型上嘗試去尋找於小提琴裡遺失的東西。
這樣的他,說自己完全改過自新了,未免可笑。
池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逆著室外的光線抬起頭,卻見教室裡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著自己。
他不由地一愣,迅速回過味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一直百感交集,只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站起身,微微聳了下肩,用自己重回鎮定的聲音打破毫無缺口的死寂:
“抱歉,讓大家看笑話了。你們無需顧慮我,繼續準備自己的比賽吧。”
突然間的轉變讓在場的人無不措手不及,這回,沈橋終於發聲了:“你的模型還能挽救嗎?”
池曄望了眼桌上的東西,笑道:“怕是不能了。”
五個臨近絕望的字,卻說得格外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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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沈橋,不再有先前的沉痛,眼裡澄澈地毫無陰霾:“部長,實在抱歉,模型比賽我怕是參加不了了,我會盡可能再趕一個出來,但恐怕是來不及。”
“沒事。”沈橋看了他好一會,才淡淡回道,“你沒關係就好。”
池曄回身,將碎片一點一點地收拾好,裝入小盒子裡。然後飛速地理了書包,背上就往外走。
林墨遠還杵在門口驚訝地望著他,他走過去笑著拍拍他的肩:“抱歉兄弟,讓你受驚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林墨遠回神,見他已一派氣定神閒,佯裝怒起:“靠,完事兒了你就想拍拍屁股走?難道要我來處理現場嗎?”
“……”
這說法配上他的語氣,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沉悶的教室裡突然爆發出幾聲竊笑聲。
池曄回頭看了眼,忍俊不禁:“有何不可,你不是最擅長做這個嗎?”
林墨遠:“……”
池曄又拍了拍他的肩,腳步輕快地跨門而出。
而與此同時,教室內一整個下午的森冷隨風飄散。
門的背後,是壓抑了許久不得釋放的情緒,亦是觸動人心的鬨堂大笑。
池曄望向頭頂碧藍的天,那裡幾絲悠雲流連,春日的暖陽微醺而不刺目。
他想,他真是幸運的,在他做出改變的選擇的時候,遇到了那麼多真心待他好的人,擁有了那麼多真摯友善的朋友。
還有,他遇到了顧菘藍。
這個與他完全異極的女孩子,用一言一行的小事,教會了他什麼是生活,什麼是熱忱,什麼,又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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