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鋪就的小路,板上生了苔蘚,石板交錯的縫隙中破出了青草,然而已經為人踩成了爛草根,密集擁擠在石板的縫隙中。
一隊傷兵一瘸一拐的走在路上,他們都是穿著髒兮兮甚至破損了的軍裝,露在外的面板搓出來的伸腿瞪眼丸能裝一大盤子,頭髮俱是亂糟糟的結了綹,甚至可能抓幾個蝨子出來。
混在隊伍中的王言,也是一樣的狼狽,比較好的一點就是他身上沒有纏著滲血的繃帶。他肩扛著一把掛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槍,身上掛著布彈鏈,內裡裝著十幾發子彈。
他的身高還是比較高的,混在隊伍中比較顯眼。
因此收容站的站長先給他安排了一下。
“那個東北的大個子,還有身邊的那幾個,你們就在這個院吧。”他拍著王言的肩膀,說道,“別說我老鄧不關照你啊,這裡面就有你的東北老鄉,還有倆呢,正好你們認認親。哎呀,這年月,都不容易啊……”
“謝了啊,老鄧。”王言從兜裡掏出了一盒煙,弄著煤油打火機給他點上,“嘖,我說你大小也是個官兒,怎麼這麼沒出息呢?還惦記我一個大頭兵的東西?”
老鄧絲毫不以為恥,吐了口煙:“你這物件新鮮吶,哪搞的?”
“殺了個小日本的少佐,搜出來的。”
“嚯,真的假的?莫不是騙我呢吧?”
“當然是假的了。”王言哈哈笑,“我真殺了少佐,還能一路跑到這來?肯定在前線打仗呢。這都是死人堆裡搜出來的。回見啊,別忘了給我拿一套被褥,一路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拍了拍鄧收容的肩膀,王言叼著煙,扛著槍,晃晃悠悠的踩上石階,邁過門檻走進了這一處院落。
打眼一掃,院子裡有二十餘人散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吹牛打屁捉蝨子,還有一人在吊床上弄著蒲扇,邊上有個年歲不大的小子在給他捶腿。
他們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王言友善的抬起掐著煙的手擺了擺:“兄弟們都曬太陽呢?聽洋鬼子說曬太陽補鈣。”
“你認識洋鬼子?”有人搭了話。
王言看過去,是個叼著焊煙桿的老漢。
“那誰認識啊?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老爺子怎麼稱呼?”
“都叫我獸醫。”老漢蹲在那裡,一嘴的關中口音。
“老爺子關中的?”
“西安,你還會關中話呢?”
王言笑著擺手:“談不上會,咱這戰友天南地北的,哪的話都能整上兩句。來來來,抽我這個,老爺子,我這可是正經戰場上繳獲來的小日本的煙。”
“咋,大家不是戰友啊?就他獸醫有,我們就沒得?”一人湊了過來,掐著腰,有幾分囂張。
王言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想抽菸就抽菸,裝什麼大哥呢?給兄弟們散一圈,都嚐嚐。”
那人捱了一巴掌,一點兒不惱,接過了煙,舔著臉笑:“你是真大哥啊,兄弟們都叫我康丫,大哥怎麼稱呼?”
“王言。散煙去吧,都瞅著呢。”
“哎,好嘞。”
康丫是個欺軟怕硬的,一巴掌過去,他就踏實了。
王言低下頭,看著坐在獸醫身邊,一腿抻著、一腿曲著的熟人,對著那條抻著的腿就不輕不重的來了一腳。
“你瞅啥呢?我欠你錢吶?”
“嘶……”疼的那人嗷嗷叫,“我他媽看看您長什麼樣,怎麼著,您老是的大姑娘啊?還不讓看吶?”
“哎呦喂,北平人吶?您吉祥。”王言笑吟吟的,同時又給了他一腳,“您嘴怎麼那麼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