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田壟上,王巨揉著手掌。
朱清讓他帶來的僕役割莊稼,便由著朱清。
幾天勞動下來,王巨累得不行。
趙四娘子道:“小郎,不就是一點豆粟。”
來的時候看到朱儁吃苦的樣子,她有些憤憤然,不過她畏懼朱儁,朱儁讓大家不能輕視王巨,她就不敢輕視。
忍回去的話就有些不大中聽了,這點莊稼能值多少錢哪,兩三貫錢罷了,還不夠她哥哥一頓揮霍的。但不敢說出口。
“四娘子,我聽說官家連湯都捨不得吃,他是天子,富有四海,為何?”
“皇上舍不得喝湯?”趙四娘子扭頭看著朱清。
“似乎是啊,聽說不想勞動宮中內侍……”朱清茫然道。
“就算是不想勞動宮中的內侍,但小子又聽說一件事,自太祖起,到太宗,到當今官家,平時穿著多是普通的麻衣,甚至就這種麻衣都破舊不堪,就是真宗陛下除了封禪有所浪費外,生活也不算太奢侈,為何?”
價值觀不同!
正是這幾個皇帝帶了一個好頭,宋朝才延綿了近百年的良好內治。還有許多窮苦人家,這是無奈,相信文景之治時也會有。生產力太落後了。
拋卻武功不提,僅提內治,北宋這百年漫長的內治可以說是一個奇蹟。
隨著這個史上最“仁”的官家去世,宋朝內治也每況愈下了,也許邊荒地區百姓生活依然很苦,但未來會更苦!
莊稼的收穫,不在於糧食價值多少,手中沒有了糧食,村民便會救助,世界上最難償還的不是欠賬,而是人情。所以眼下王巨依然在計算著莊稼的收成,未來能養多少頭羊……
趙四娘子哪裡能懂得這些呢?
幾個僕役幫忙,十來畝豆子與高梁全部收割完畢,甚至他們還用竹耙將曬好的黃豆打下來,搬到王巨家裡。只有高梁還沒有曬乾,繼續放在田中。
這倒不是為了賞識王巨,而且擔心自家二少爺吃很多苦。
“你太狠心了,”趙四娘子責備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為什麼要求學,雖然真宗陛下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雖然都知道一朝金榜題名時,天下聞名,富貴隨之而來。可有多少讀書人能夠金榜題名?為什麼讀書,其根本還是學而致用,學了就要用上,這才是讀書的真正目標。然而天下有多少讀書人變成了只會讀死書的呆子?”
“小郎中的啊。”朱清嘆道。
自家二少爺可不就讀成了書呆子?
居然賞一錠金子給乞丐,差一點將大員外活活氣死。
“聞之不見,必謬,聞之不若見之!因此博覽群書後必要進入求知的第二步,出門四處觀察。所以夫子曾周遊列國,孟子讀書多年後也周遊各國家,這才是遊學的來歷。有人說老蘇少年浪蕩,不顧家小,打著遊學的旗號四處遊山玩水,然而若無那段經歷,他能寫出那些雄奇的佳文?司馬遷若不是周遊天下,又如何寫出《史記》?李白若非遍遊五湖四海,又如何寫那樣的詩篇?”
“那叫遊學。”
“趙四娘子,你還沒有聽明白,遊學的目的不是遊,而是遊而學之。因此遊學不僅是與學子互相交流,拜訪名家,更非是遊山玩水,而是對各個階層百姓的觀察,增加對社會與學問的認識。你們是富家子弟,我們是生活在最貧困的底層百姓。因此朱二郎呆在我家裡生活一段時間,不僅讓他知道何為甘苦,更是對另外一個階層的觀察,這才是最高境界的遊學,我想這才是朱員外讓朱二郎留在王家寨的用意。”
趙四娘子哪裡能辨過王巨?
古代教育太呆板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說得太好哪。”朱琦搖著紙扇說道。
王巨隱約察覺得朱琦有哪裡不對勁,這幾天自覺離朱琦遠遠的。於是說道:“這樣吧,隔段時間,我將家中的事安排好了,要進城買一些過冬生活用品,要麼我繞一點路去延州,到時候與朱二郎一道回去,你們認為朱二郎值不值得留在王家寨,到時候可以細細商議。冬天來了,寨子會閒下來,然而那時寨子更苦……”
其實朱儁留在王家,對於兩家人來說都是共贏的舉措。
若是他能呆上一年半載,相信或多或少能改掉一些書呆子氣,並且王巨一些這時代所未有的見識,也會提高朱儁對經義的進一步理解。
這種交流對王巨也有好處,至少在微言大義上,朱儁仍能做王巨半個老師,人家畢竟是經過系統學習,能讓王巨迅速與這時代的氣息接近。
朱儁呆在王家,朱家時不時送來物資,至少在伙食上一家三兄妹都有所改善。
但冬天來了,西北很冷的,王家窮得四壁皆空,甚至遮不住風雨,這也是無奈的事,難道指望王巨能在一年內治出多少家業?那豈不是笑話,就是這間棚屋,還是鄉親們與二叔合夥替王巨兄妹蓋的。
朱家到時候會有朱家的顧慮,至少朱母一定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