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的很久一段時間內,她都記不起南承裕的長相,只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壓得樹枝都彎了。
她盯著那樹枝被越壓越低,終於“嘎”地一聲,斷了;就好像是她的人生,越不過冬,承不住重。
父母雙亡後投奔遠房親戚,原是想找個依靠,卻不料成了此生夢魘,被當成下人女傭看待也就算了,偶然在園子裡遇見未來姑爺,更成了正牌小姐的眼中釘。
原想著寄人籬下,本自當忍氣吞聲,可是再低調本分,也換不來一世安穩。
就是那一天,那一天她莫名其妙地被那個陌生男子告知,她從此不是自由身了。
一張賣身契在她眼前晃啊晃的,她只記得捏住這張預示她未來命運紙張的手,那是雙粗大的、長滿老繭帶著傷痕的手,至於面容,她完全空白。
她沒有做出哭喊等等別的女子乍聞驚變後的自然反應,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靜靜地隨他走,趁他不注意往河裡就跳——
還是那雙手抓住了她,如鐵圈,如枷鎖,掙之不脫。
自持冷靜的求死之心剎時瓦解,她嚎啕大哭訴命運之不公。可那又如何?依然擺脫不了在青樓中幾番折磨。
她恨那雙手。
忽忽兩月,她在折磨中學會逆來順受,人卻越來越猶如死物,一點一點消瘦下去。
直到又再看到那雙手。
此番,她才抬頭看到那個男子的臉。
從此,再也忘不了。
她恨他。是他帶她來這見不得人的地方,卻還要來羞辱她。
她沒有隱藏她的委曲她的恨意,拳打腳踢、口咬手抓;那高大且粗放的男子卻像比她還要脆弱地不知所措。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於是她明白了。所以她變了。
嘻笑戲謔,風情萬種——每每感覺到他在附近,或者畫舫經過夢西湖,她都刻意做出放浪形狀。
狠狠地報復並不能讓她更快意,她還是想他死。
不,他死一萬次也未必能解她心頭之恨。
然後就有了錫壺之事。
“提錫壺,遊西湖,錫壺落西湖,惜乎!錫壺。”
給他一把錫壺,戲乎?惜乎?
他用錫壺喝酒甘之若飴,她見他體膚受苦卻還是怨怒。
再後來,她被人贖走了。
贖她的人,將她悄悄養在深谷。
深谷有幽蘭,瑤琴常相伴。
服侍她的是位聾啞『婦』人,一問三不知。
那是她此生最安穩的時日,她覺得這山谷就是天堂,可是她的主人從不『露』面!
漸漸地,又明白了。
那個人常在她的窗下傻站,知她不願見他,他就不打擾。